最热新闻
查看手机网站
孙新治散文《 安乐窝》
安乐窝
文/孙新治
母亲今年七十五周岁了,自打父亲去年去世后,如今不再像往年那样在我小妹妹家一呆就是一周,偶尔小住,就想回家,前几天回老家,坐在房檐下,母亲戴着助听器,我比划着给她交流半天,她说:“咱家比谁家都得劲,谁家再好也不如老家好!”
听着母亲一席话,我一个念头闪出来:要抽空儿写写母亲七十多年来住过的房子。
我曾听我三姨说:“你妈出生在郑州大同路,你姥爷当时当着大官,手下七八十号人呢,出入坐着小车,回老家骑着高头大马,我是照看你妈哩!”
我听父亲说:“你妈小时候享福,连针线活儿都不会。你姥爷什么农活儿都不会干,只会喝酒!没有被子,都是在麦秸窝里过冬的。”
自我记事起,母亲都是干的体力活儿,挣的是八分工分,我们姊妹四个,从小就是穿的一双解放鞋,偶尔穿一双奶奶做的“老套鞋”,齐头鞋,不分左右,鞋帮用针线衲的比鞋垫还坚硬,穿上以后脚憋得生疼,经常磨出血泡,我经常提着鞋光着脚行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姥爷家是两孔窑洞,两个舅舅都当了上门女婿,大舅则过继给了大外婆,很早就住在远远的地方,母亲就是在土窑洞成长到十八岁。
我听二姨说: 姥爷经常上山路过我家,他看到深山沟里这户人家,一家三口,窑洞垒砌了前脸,下面山沟小河淙淙、泉水叮咚,院子里有晾晒的红薯片,见面打招呼都很和气,老让到家了喝水,再看这处宅子祥和之气弥漫,判定这家尽管偏僻,但不缺吃喝,风水很好,就把母亲许配给了我父亲。
母亲出门那天,二姨跟着过来送亲。我听母亲说:“你二姨送我来,翻开我的床铺,看到粗布床单下面是苇席,苇席下面是谷子杆草,她流着泪哭着说这就是我的命。”
我过了满月后,大舅和三个姨妈就没有登过我家门。
我姊妹四个都是出生在一个倒栽坑小土窑洞里。窑洞里父亲用麦秸和泥糊墙,一张三斗桌、两把椅子、一个柜子、一个箱子、一张床、一个衣架。窑洞里冬暖夏凉,整年一条被子,还得经常晾晒被子。我记事起就是在唯一一间茅草房里给奶奶暖脚头,有了妹妹后,弟弟接替了我的位置,我给爷爷暖被窝。
我和弟弟的名字都是爷爷起的。爷爷净身出户、白手成家,靠着扛长工打短工置买这些田产,打了两处窑洞,就给我随着宗族谱牒辈分起名“新置”,意思是新置办的家业;我弟弟叫“置安”,意思是有了田产后就应该安居乐业了。
绿树成林、群山环抱的一个山嘴上,四孔窑洞,两孔住人、另两孔养牛和磨面,院里一间草房,门口一棵家槐树、一棵黄连树、一棵李子树、几棵桃树、两棵洋槐树上搭着两棵葡萄树、门前东边河滩四棵梨树、院子东台上三棵枣树、家里养着七八只鸡、一条大黄狗……这就是我儿时老家情景。
当时我家八口人,祖父祖母父亲都习惯了僻静的生活,只是母亲偶尔独自一人到山嘴那边嚎啕大哭,哭完后红着眼还得回来去地干活儿。祖母是个唠叨嘴,父亲干活儿回来,祖母就经常说我母亲的不是,什么不会干针线活了、不会做饭了、什么半晌不回来给孩子喂奶了……父亲一听就摔碗、砸煤火、砸水缸,有时祖母的话没落,父亲立即就把母亲按着打一顿。祖母不时撂话:“看我死后你们吃热哩!”看着母亲有时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的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母亲确实只会干体力活儿,在这个家里,没有笑声,只有怨气,就是个“受气窝”。
我十四岁祖母去世,正值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母从此没有再吵过嘴。母亲也学会了做饭、烙饼、蒸馍、做针线活儿,我们过上祖母担心的生活,相反生活水平逐日提高,家里就像从冬天出来进入春天一样温暖,父亲为了给亲自置办一处“安乐窝”,又申办了一个宅基地证,带领我们全家在岭南边几户集中居住地挖地基,大妹放学回来顾不上写作业,就被父亲喊来装车,大妹不高兴,父亲就发火把大妹的工具扔了,让她去婆子家,大妹哭的成一个泪人。
后来,弟弟谈了对象,女方大哥坚持在我家的老家盖房子,弟弟户口迁回祖籍老家盖起了二层楼,弟媳也在一个工厂上班,父亲不愿意迁回老家,坚持在山上居住,弟弟自己虽有新窝,但也牵挂着爹娘,就骑着车来回奔波,弟媳不习惯在山上住,一到山上老家就不想多呆一会,天天在厂里上着班。
我二十年前调回老家后,看到弟弟来回奔波,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妻女,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就召开家庭成员会议,突出“父母所在,即是咱家”这一主题。几次讨论之后,形成一致意见: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众志成城,集体建窝。从达成共识到规划方案,再到付诸行动,历经数年时间,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楼矗立在昔日破旧的老宅旁,做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城里有的设施,这座楼内都有,而且宽敞明亮,自家从山后建的免费山泉水通到楼上,门前菜地矿泉水浇灌,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有机蔬菜,松树、女贞、黄杨、紫薇、红叶李、丁香、樱花、紫荆、海棠、梅花、月季、茶花……四季花香,梨树、杏树、枣树、榆树、柿树、核桃树、葡萄树、石榴树、槐楝树…树木兴旺,牛群叮叮当当,鸡群欢歌笑语,大小四只狗狗汪汪不停,猪圈猪仔哼哼咛咛……
与儿时相比,如今家里的粮食年年结余,储藏室里的牛奶、点心、水果常常过期、变质,母亲也不知道,做饭用的是液化气、电饭煲,去年“改厕工程”中,我家单独的污水处理系统足够全家人使用,家里人手一部手机,移动信号塔就建在对面山头,每到饭点,母亲就做好饭打电话让弟弟回去,忙乎完毕常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和监控屏幕,困了就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前段千年不遇的洪涝灾害,老窑洞暂时不能住了,母亲和弟弟就搬到楼内。晚饭后,母亲打开太阳能灯,躺在舒服的护理床上,总是提前进入梦乡。
每到周日,我们姊妹几个不断驱车回到老家,浏览着“光伏大道”“村村通”一路风光,带着母亲游山玩水,母亲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微笑。
尽管我们多次邀母亲来市区住,她总是说“城里车太多,上下楼不习惯,净是些生面孔,还是老家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我们也总是为有老家这个“安乐窝”而流连忘返。
作者简介:
孙新治,男,1965年生,河南巩义人,郑州市作家协会成员,现任某企业高管。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