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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优选|故乡那条河

编辑:金进 发布时间:2023/07/28 来源:中国早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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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过后,天气逐渐回暖,涟江岸边,不经意间多了些翠绿。清晨的鸟语啁啾在沿岸林间,入夜,人们往茶馆落个座,泡上一壶,摆谈听水,惬意至极。此时涟水的流响尤为动听,像是在讲述着这个城市的过往变迁。

从米丹桥至惠民桥再到永红桥,涟江穿桥而过,依山绕城。这一带最是闹热,小吃摊、圆舞池、垂钓的、健身的,各得趣味,小城的烟火味,就这般浓烈地铺展开来。来往的脚步踩踏着生活该有的节奏,不急不躁,恬淡如水。读罢惠民桥头“千古涟江,潺潺湲湲,碧浪清波,南归珠江……”碑文,感叹流动的是河流,凝固的是历史,此时更能体会“源洁水清、川无停留”的自然哲学。是的,每一滴水都值得去记录、去吟咏。

我常登东山顶上。从这里往下看,涟江如一条绿色的带子,护城而流,沿坝而去,它明快而轻柔,像是某个交响里最动听的乐段。清晨,涟水早早醒来,江面有濛濛薄雾,渔船若隐若现,这个城市一天的序幕就此徐徐拉开,而轻盈的流水,无意间铺下了一层舒适、安闲的生活基调。

此时,这座地处黔之南的小城,近有一江碧水,远有层层山峦,那千家万户就在其间。有流水,自然少不了桥,从北往南,一座座桥年代不一,风格各异,他们在排列、在对望,也在互衬,既自成景观,又相融一体。有水的灵动,有桥的骨力,再加上万亩田畴,这座城市如田园一般,让人倍感自然、亲近。

自北而来的涟江,穿过米丹桥,绕过一洲岛,同西北流来的濛江交汇而入城。清代定番(惠水)文人夏文炳所撰《定番州志》载:“涟江,由上马小程南流合丹水至城东入牂牁江。”牂牁江即濛江,史载明崇祯十一年农历四月,徐霞客自青岩进入马铃寨的水车坝,即为濛江源头。

在惠水“古十二景”中,“三水潆亭”“琴山逸响”二景就在涟水、濛水及丹水汇合的米丹桥一带。文人雅士们常于此唱和,留下了“风吹霜叶点红斑,坐卧烟波任往还”等诗句。作为涟江最大的支流,濛江在人们心里占据着重要位置,“濛涟相汇”不仅仅是自然景观,更是人们深藏心底的根脉认同。

生于斯长于斯,对于涟江,我始终怀着一份特殊的感情。我曾经从它的源头出发,跨古桥、访渡口、寻支流,在它近百公里的流程里,我一次次立于岸边,同母亲河亲密对话,思考着如何回报它的给予。在涟江东源,我被“龙滩水库”的碧波荡漾着,这由周边山上溪流汇集而成的湖水,是那般的清凉、纯净。

在北源的“葫芦井”水塘,我听着水从山脚石壁下咕咕溢出,形成小小的旋涡,水塘几乎被参天古树覆盖,清幽至极。都说饮水思源,当真正站在源头,便发现“源”在土层更深处,来自某一座山、某一片树林的滋养和造就,所以我在想:我们的脚下,或许就是某一股水的源头。

涟江两岸,分布着一个个依山临水的布依村寨,大则几百户,小到十余户。在繁忙的农耕之余,人们遇节而聚,以歌传情,一直延续着少数民族特有的风情。

想起十来岁的时候,每逢布依传统节日“六月六”,我们都要结伴前往位于涟江中下游的董朗大桥,那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人们挤满了桥面、河岸、空地和山梁,对歌的男女成双成对,歌声一浪翻过一浪,都说以歌传情,本来陌生的两个人,把歌唱够关系也就基本定下了。

江边的一户户人家,自然就成了亲朋好友的留宿处,晚饭的屋子里,粽子冒着热气,酒碗一次次相碰,划拳毕了接着对歌,大家把节日过得满是醉意。而那木楼脚下的涟江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氛,它依旧有节奏地轻拍岸边,发出温柔的声响,像是那山歌的袅袅余音。

沿河而居的人们,生活自有其风情特色。春夏两季,如果你走在河岸寨边,你会看到,农家妇女们正在把织好的土布拿出来,在河里一番清洗后,一匹匹铺在草地或沙坝上进行晾晒,以此保持布匹的清洁和韧性,哪怕百米之外,那股醇厚的土布味道也会找到你。

如果时光倒流,你还会看到姊妹们用背篼把衣服背到河边,找块石板捶洗起来,她们哼唱着,也嬉闹着,正如贵州民歌《情姐下河洗衣裳》所唱:“清石上嘞哟,妹拿棒槌哎打衣裳,水溅郎身冰冰凉喂。”而她们的父母亲,经常是一大早就挑着谷子往碾米房走去,江水从沟渠流进碾房,碾盘在水流的冲击下不停转动,把饱满的谷子碾成了白生生的米粒。人多的时候讲个先来后到,大家倒也不急,索性就坐在地上,一个个点燃烟斗,摆谈着那些与河水、农田、耕种有关的事。

清澈的涟江水,在走村过寨的行程里,就这样渐渐地被刻上鲜明的地域特点和民间印记。关于这条河流与人们的故事,在“端午”这个传统节日里同样有声有色。

每年端午节,人们从四处赶来,在县城惠民桥一带反复游逛、祈福,俗称“游百病”——祈求江水护佑驱除百病,也祈愿五谷丰登。涟江两岸人山人海,有的身着精美民族服饰,有的售卖特色产品,大多数人就冲着一个“热闹”而来。最触动人心的便是山歌对唱了,人们聚集在桥下或岸边,一首接一首唱个没完,往往这边刚落音那边又起调,男声气足音厚,女声清亮舒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早经编排的山歌赛事呢。

最为激烈和震撼的当属那沿袭多年的龙舟赛事了,随着一声令下,几只龙舟如箭出弦,穿过桥洞,在水花四溅中逆流而上,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持续地涌动着。

如果你从惠水县城出发,过卧龙古桥,沿河岸行至好花红村辉岩桥一带,你会看到老渡口,看到碇步桥,看到翔集的白鹭。这一带因涟江蜿蜒其间,加之地势平缓,土地肥沃,农田万亩,历来被叫做“涟江大坝”。都说黔地山多,这样的坝子还真是独有的禀赋。

从坝子两边的山梁间,威远河、鱼梁河、冷水河等支流源源汇入,不断地增加涟江的体量,注入了另一番绿意和生动。在涟江的舒缓轻盈里,可谓处处景观,那浪漫的红石滩、逶迤的青河湾、险峻的天生桥,一处处自然天成,引人入胜。涟江之美,当然不止这些,沿江而行,观古桥荒草,望落水成瀑,赏百鸟群嬉,美得自然,美得深幽,美得质朴。 

涟江两岸,总能看到一蓬蓬的刺梨树,其花红艳娇嫩,其果涩而甜,可生吃,可泡酒,可入药。多年以来,人们在唱歌中采摘,在采摘中唱歌,于是,便有了一首专咏刺梨花的歌谣,它就是至今仍广为传唱的布依民歌《好花红》。“好花红嘞好花红,好花开在刺梨蓬,好花开在刺梨树,哪朵向阳那朵红。”每个听到这首歌的人,无不沉醉于其深婉、含蓄的曲调。如果细加体味,你还能感受到那浸润在歌词里的舒缓和灵动,是的,那是涟水在其间流淌,那是水声和歌声的相融、互和,一个民族的曲调就这样延续下去。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对于李太白来说,离家远行,归期难预,最舍不得的是故乡的江水。作家许开祯在其小说《河流》中写道:“河与沙漠,就这样连接着,交融着,对峙着……我们的子孙、牛羊,还有这圣洁的草原都离不开这条河。”正是无数条大大小小的河流,滋养了无数个平凡的生命个体。而涟江,这条流淌在故乡原野上的河流,它同样目送过太多远行的人,也张开怀抱迎接每一个归来的游子。我们会守在这里,看它水清如常,看它奔流不竭,看它赋予这片土地的生生不息。(陈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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