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以进

在群山环抱之中，有一处宁静的所在叫月亮埫。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纷扰，仿若世外桃源般静卧在点军区土城乡席家埫村。应好友张杰邀请，我们怀着满心的期待与憧憬，踏上这片神秘之地，只为赴一场与月亮的独特约会，他家刚刚建成的民宿就座落在月亮埫上，想必月亮埫上的月亮是与众不同的，带有光影与诗意的，黄土地上的老屋披上时代的盛装，不出镜就未免有些可惜。

张杰本是学医的，平时工作、生活、居住在城里，只有休息时间才会跑回乡下去看一看他的民宿作品，这作品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4 年的时间，从设计、施工到装修、美化等环节，都是他亲历亲为。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为何对此情有独钟呢？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的根在家乡，无论走到哪里，家乡情结都会萦绕于心，那场百年一遇的疫情过后，更坚定了他回到家乡，把爷爷留下的老屋修葺一新后开民宿的决心，一个忘记了祖宗的人是走不远的。别的不说，累了，倦了，回去走走看看，住上几天，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即使再大的压力，也会烟消云散，现代人得学会调节自己。

当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于山后，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地在天空中铺展开来。此时的月亮埫，被一层静谧的氛围所笼罩，万籁俱寂中，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及小狗“板凳儿”的狂吠，似乎在为即将登场的主角奏响序曲。我静静地坐在月亮埫民宿外的一把竹椅上，仰望着那片逐渐被星斗点亮的夜空，心中满是对月亮的期盼。此时，月亮埫便成了载体与媒介，由此引发的诗情画意，全是月亮所赐，民宿与月光，静物也能萌生动感，倘若搬上画布，也不是浓墨重彩所能全部表达的。静静的，像是回到了出生的原点，母腹中的新生命，或许要急于冲出摇篮，去迎风生长。

终于，在山的那一边，一抹柔和的银光悄然浮现，宛如一位羞涩的少女，轻轻地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月亮，慢慢地升起来了。它先是露出了一小弯月牙儿，如同一把精致的银镰，镶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那淡淡的光亮，虽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却足以驱散我心中的阴霾，让我感受到一种宁静而柔和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月牙儿逐渐变宽，变成了半圆，宛如一艘在星空中航行的小船，载着无尽的梦想与希望。月亮越升越高，慢慢变成了一个大半圆，银光闪闪的。轻轻地，月光洒在埫中的菜地上，泛起一层银色的光辉，每一片菜叶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月亮埫的故事，70多年前，张杰祖上的一个姑婆婆，为了迎接参加渡江战役后归来的心上人，在屋后的山尖上等了一夜，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皎洁的月光好像懂得人的心思，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当初他姑婆婆送心上人去参加解放军的时候，也是在月光照耀的晚上，月亮走，她也走，她送阿哥到那弯弯的桥头，月亮埫就羞涩地躲到了后头。光阴荏苒，月亮埫的故事就传到了现在。不用类比，不用通感，只是借景抒情，看到月亮埫三个字，便会不由自主想到一首诗或一幅画，大概率不会想到还曾衍生故事，哀婉动人的爱情故事。到了月亮埫，月光就会包裹你的全身，你就像坐进了摇篮，即使不哼上一首摇篮曲，也会低吟一首绮丽的小诗。

站起身来，沿着埫中的小径缓缓漫步，想要更近距离地感受月亮的魅力。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脚下的路也变得不再真实。此时的月亮，已接近满月，那明亮而圆润的脸庞，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它的光辉是如此的皎洁，如此的纯粹，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我不禁想起了那些古老的传说与诗词。嫦娥奔月的故事在脑海中浮现，我仿佛看到了那位美丽的仙子，孤独地在月宫中翩翩起舞，唯有玉兔相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的千古名句也在耳边回响，这轮明月，曾寄托了多少人的思念与牵挂，又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把民宿建在这里，该是浓缩了多少有关月亮的诗词歌赋，主人的心性与情怀可见一斑。张杰的家乡就在这里，他的老屋已有200多年的历史，土坏房斑驳的墙壁见证了岁月的旅程和社会的变迁，就是一部立体的地方志史书。他说，当初他的祖先把老屋建在这里，应该是在满月的晚上选址，毋庸置疑，祖上的国学造诣是深厚的，也是善良的，否则这里的山水就不会惠及子孙。到了他这一辈，越发兴旺，大学毕业，娶个老婆也是大学生，高中教员，还教洋文，中西文化交流的载体。有了这样坚实的基础，寻根故里，浓缩乡愁，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站在月亮埫的高处，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它们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山脚下的村庄，也被月光笼罩着，几缕袅袅的炊烟升起，给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此时此刻，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在这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中，我们总是忙碌于功名利禄，却很少有时间停下脚步，去欣赏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这些美好瞬间。而在月亮埫上看月亮，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份内心的宁静与平和，让我感受到了人与自然之间那种微妙而又深刻的联系。张杰之所以选择回到故乡，是因为他看到了故乡的美丽与前景，留住乡愁，就是要把祖宗传下来的老屋修葺一新，融入现代元素，传统才会有生命力。信息大潮冲击之下，许多人没了故乡，不像贺知章笔下的故乡，尽管离家几十年，告老依旧能还乡，现在的游子，大多也许只能魂归故里了。

月光在我们身上弹奏曲子的时候，张杰端来热茶，月亮埫上的茶叶冲泡的，水也是月亮埫上的山泉烧开的，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浸润了我们的胸腔。更有意思的是，他还拿来几个刚烤熟的红薯，剥开皮之后，金黄的瓤子引发了我们的食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绿色食品，岂有不食之理？他说，红薯是做饭的阿姨自己栽种的，与农药化肥无关。这太难得了，红薯值不了几个钱，可品质纯正，就像这月亮埫上的月光，纯净得像一汪蓝色的湖水，一丝涟漪都没有。这让我想起了晚上吃的白菜萝卜，是甜的，还带有泥土的芬芳，一点儿杂质都不曾沾染。在梦想诞生之初，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告诉家人和父母的时候，遭到一致反对，他们认为这是无事生非，好端端的福不享，为啥要去折腾？他这个80后，有这样的乡土情结，本是可贵的，可习惯了四平八稳的思维方式，蓦然来这么一下，有点闪现的感觉，可张杰是经过了认真考察和深思熟虑的，月亮埫这个地方，纯净得就像世外桃源，到了这里，就像到了心灵的驿站，温馨的臂弯，完全可以卸下满身的盔甲，对酒当歌，歌声也许会上九天，飞出天外。

倘若夏天去，这一隅绝对是凉爽的诺亚方舟，电扇是要，可空调就排不上用场了。搬一把躺椅，摇起蒲扇，与三五好友，谈古论今，续写月亮埫上的传说与故事。就在去年，张杰携妻儿回到月亮埫，在月光下煮茶，妻子用英语唱起了《月亮埫山外的晚上》，虽为自创，可幽雅婉转，把个小狗“板凳儿”都吸引了来。旋律与审美，姑且不论，异域风情，有几人感受过？土城的月亮埫，月光飘移到多瑙河畔，要是徐志摩来了，又会说“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月色，文化，视觉，音乐，不是交响，却是立体的乡愁衍生出的共鸣。

随着夜深，月亮开始缓缓西沉。它的光芒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给整个月亮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我知道，这场与月亮的约会即将结束，但心中的那份美好与感动，将永远留存。万籁俱寂的月亮埫上，窗外的山泉在不知疲倦地流淌，也许，是要把月光输送到乡村的前沿，与振兴接轨，沉睡了这么年的故乡终于要苏醒了，要张开双臂，拥抱这个月上中天的时代，圆了张杰的梦。

从过去走来，在现实中演绎，到未来去展现，月亮埫上的月亮，承载的是乡土，传递的是乡愁，奏响的是乡音，引发的是情怀，属于张杰的故乡情结，永远也解不完的心中的丁香结。月亮升起来，月亮埫就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和潇洒飘逸的少年。

（魏以进，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百余篇散文于UN《New China》、香港《文汇报》、《湖北日报》和《三峡日报》等国内外报刊发表，出版有散文集《故乡魏家坡》。发起成立小荷文学社，指导学生写有千余篇习作发表于各级各类报刊。）

值班总编：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