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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二姑
作者:朱伟民
二姑死了!
那天,天下着雨,我们流着眼泪。
可是二姑是 笑着死的,那凝固了的笑容就像一朵凋残的花,虽然枯萎了,但还是有几分娇艳的。
几个给她装殓的老人都说:“这苦命的娃!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让人害怕的。”
五爷一生育有五儿二女,二姑在女儿中排行老二,在总排行里是老四,可是五爷逢人就夸他的五个儿子,也常常只叫她“二女”,我们也就叫她二姑。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五爷重男轻女的思想尤其严重,再加上她天生反应比较迟钝,五爷只让她上了三年的学。
那天五爷和他老伙计“老九”一起冲进教室,大闹天宫,把各自的女儿生生地拽出教室,两个姑娘撅着屁股不愿走,他们一边打,一边骂:丫头片子念啥书!识几个字,能认得钱就行了!就这样五爷在前面使劲拖着,她撅着屁股,在后面拼命想挣脱,尘土飞扬,那条土路上留下两条白印印……
第二天,她开始了新生活——四头牛,两只羊,一根牛皮做的鞭子,怀里抱着嗷嗷待哺的五弟,两行眼泪和她的两条麻花辫一样长……
牛,羊,数目变换不定,有时多了,有时少了。那根皮鞭多数是她抽打到它们身上。有时候,牛,羊,吃了人家的庄稼,或者牛、羊生病了,五爷的鞭子就抽到了她身上。还有的时候,五爷拽着她的辫子,扇耳刮子……
在变幻的时光里,十五岁的二姑出落成了大姑娘,有人相中了,一斗麦子,一斗玉米,就是给五爷的聘礼,五爷答应得很痛快。三两杯酒下肚,五爷红着脸——“我也没有什么嫁妆给她!”那个男人,我未来的姑父,笑得很腼腆,向五爷保证——“一定会像爱自己的命一样爱她!”五爷竟然哭了,我平生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敬意!
二姑,那天笑着跟他走了,头也没回。我在送亲的队伍里也是真心笑着。
后来,据说二姑干活慢,说话慢,反应慢,加上生了第一个娃后,好像变得傻乎乎的,干啥都漫不经心,开始亲戚邻居都劝姑父:女人生儿三年傻!过些日子就会好的,要好好照顾。
开始他还挺精心照顾二姑,时间一长他就嫌弃了,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厌恶,甚至开始打她。他第一次打过她后,内心还多少有点愧疚,后来就越打胆子越大,变成虐待,毒打。开始她骂他,也反抗,甚至抓伤过他的脸,但是每次她的反抗过后,他的毒打变本加厉。后来她再也不反抗了,也不哭,也不闹,反而笑得龇牙咧嘴。
她疯了……
后来我异地求学,异地工作,和她联络的信号越来越弱,只有从母亲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一点消息:你二姑疯得更厉害了,认不得人,记不得路,有时不穿衣服到处胡跑,你姑父逮住就往死里打……亲戚邻里看不惯,都数落你姑父。后来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病情大有好转,我去看她,她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我娃有出息了!
我的眼圈都红了,她也红着眼圈……
正当我庆幸的时候,却有噩耗传来:母亲忽然打来电话说:你二姑死了!
二姑死了!?
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
埋葬了二姑,我才听到一个惊人的细节:就在二姑病情好转出院的那天晚上,据说恰好是中秋节,她说想去她的五弟,也就是我的五叔家里,说是想他了。她买了水果,敲开了他在城里某个高层的门 ,她的五弟接过水果,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倒水,躲进里屋就没有出来,她一个人毫不知趣地在客厅里呆到快十二点,五弟出来了,拉起她的手,姐弟一起来到街上,突然她的五弟快速转身离开了,把她一个人扔在了漆黑的大街上。
恐惧占据了的身心!那一刻,只觉得天昏地暗,分不出东西!头疼欲裂,她分明记得五弟嫌她:衣服脏兮兮,浑身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就是那个她一手拉扯大的五弟吗!
漆黑的街道,而五弟家的灯可真明亮,就像天边的月亮!几只狗的叫声,她怕得撕心裂肺,昏倒在路边。
后来我的姑父给她的五弟打电话,电话里说她已经回家了,姑父没有等到,就一路寻来,在漆黑的道沿边见到昏倒的二姑……
据说第二天二姑醒来时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狼心狗肺!嫌我穿得烂,给他丢人!嫌我身上脏!把我撵出来,扔在大街上……
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这些事,我只是听说而已,无法考证真伪!但是我忽然想起,二姑下葬那天,她的五弟,我的五叔确实没有来……
二姑,今夜我在明亮的灯光下,想起那个漆黑恐怖的黑夜,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这扇窗为你打开,别怕!在另一个世界里你不会遇见你的今生,你的前世!更不会遇见他们!
二姑,今夜下着雨,您也别怕!没有星星的夜里,我把思念留给你!没有月亮的夜里,我把怀念留给你,在这雨声潺潺的夜里,我把回忆变成文字,每一个文字都是一个活生生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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