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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之|一个人的旅途:人间轮回(连载一)

编辑:谭强 发布时间:2024/10/05 来源:中国早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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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行之


   在一段旅途的尾端,有人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他问我这趟旅途中所拥有过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我说是回忆,他又问我这趟旅途中所拥有过最痛苦的东西是什么,我说,是回忆。

   回想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但我从没后悔过,唯独有一个,我们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我却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几天前我收到一封以前熟悉的朋友传来的噩耗,当我从多年前来到我人生旅程中最后一片海时,便再也没了她的消息,信封里是一张印着一片蓝眼眸般湖面的明信卡片,背后只写了一句话:或许这个世界上最长情的告白不是陪伴,而是带着思念消磨时间。那时我才确信,我看到的是一个人的人生,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人生的旅途有很多时候并不是沿途的风景,而是沿途风景背后的某种束缚。此时我在街头已经流浪了很久,我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放置我心中不可多得的宁静,我摇晃着走进一个地方,坐下,摆出身上所有的钱点了几杯烈酒,我一口一口的喝着,就像喝水一样,直到感觉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属于我,我歪着头半睁着眼看周围的世界,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进入我的鼻腔、我的头脑、心腑、直至全身,我环顾四周,看见了她,我半鞠着身子迈向她,然后一股强大的欲望使我抱着她,按着她的头发,不停地亲吻她的眼睛、嘴唇、脖颈乃至胸脯,我忘情的享受这一刻,享受着被她的温情所包裹,我以前听说人在要死去的那一刻脑海会浮现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瞬间,或是忘不掉的人,不得不说,人的一生不总是波澜壮阔,在我稍显短暂的人生中往往又是在最高尚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平凡,有许多时候,我渴求一种最简单的爱与被爱,不得不说,我的一生都在追求纯粹,却又不够纯粹...

   在我大约十六岁的时候,我还在高中享受中学时光,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上了那个直到我人生的最后才发现忘不了的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知性和善良,在她身边,我常常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而这种感觉,在后来和她分离之后随着我所处地方的辗转反复出现,对于感情我的感觉总是十分灵敏,但我又总是在内心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情感世界里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我不知道在我中学时期对于她的感情是怎样一种情感,直到现在,我的记忆里也只剩下了许多年前旅途中残存下的一团台阶下的暖意,在那段旅途记忆的末尾,有过一个时段里觉得如果在那时看来稍显急促的旅途中失去了生命中这一抹暖意的存在,好像我的人生,甚至整个世界都是不完整的,在那之后,我好像再未有过类似的感觉。

  一个不算太平的时段,我出生了,我的父亲给我取名叫时渡,时常能渡过难关的意思,希望我以后能一生平安无忧,而我也确实除了一些难以恢复的小毛病一生也没什么大病大痛,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下我的母亲,她是我一生中难以割舍的存在,她小时候受过她那个年代几乎所有普通农村家庭所要经受的苦难,我的外公很早就已过世,他生前是村子里的干部,听说生前待人接物潇洒大气,所以积攒了不少好的人气。从那以后,直到外婆离开这个世界时家门外的人对她的评价依旧是性情坚韧,但在最后几年间对待家门里的人却也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听之、任之。我的母亲好像并未因为早年失去自己的父亲而受到太多额外的关心与照顾,反而,在那个多女少子且重男轻女的年代里,早年丧父的经历成为了她漫长一生中心底挥之不去的黯色斑点,或许是因为我的母亲过早的失去父亲,所以,她渴望并也总是希望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能得到来自类似父亲,或者来自男人的关怀,这也就不难理解她在和我父亲分开之后不停地改嫁,带着我奔波,而我对她的感情也是一半忧愤一半怜悯,大概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才能算得上放下这一段往事,那时我遇到了一个和我情感相似的人,一个注定孤独的人。怜悯,

大概是我这一生从青春期以后对母亲最深沉和持久的感情,不得不说,时间很奇妙,它会在你的人生中做加减法,减去你曾经认为不可或缺的,反而加上一些你后来意想不到的事情,依据我外婆从小对我提起过关于母亲的只言片语,我印象里母亲年轻的时候可能因为自己敢打敢拼的劲头在所在的县城维持着不错的营生,至少,也能让她在年轻或中年时期在她成长的地方维持着不坏的生活,而透过那几张显旧的彩色照片依然可以看出那个年代的不易,稍显褪色的老旧照片里略显臃肿的脸庞突兀的透露一双深陷的黑眸,便是我印象里对她一生的写照,有时回想起她未上年纪时的脸眸会隐隐间想起后来出现在那时的某个电影明星,但她的人生走向或许却因为我的父亲而截然改变,当然,也包括我的人生...

  在我三岁那年,父亲因赌博欠下了许多外债,我早已经记不得那些要债人的嘴脸,当时我年纪还太浅,后来我的父亲和另一个女人走了,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在被起诉和离婚面前他选择了后者,走的时候没有给我母亲留下任何钱财方面的东西,只是我众多姑妈中的一个给了我母亲车费和一些零碎钱财,这点,是我身为一个男人一辈子诟病他的地方,所以,也改变了我在成年后很长一段时间和别人相处的方式,要么分文不给,要么就倾其所有。但奇怪的是,在我整个青春时期,并没有很多的朋友,反而,常常是一个人,偶尔和中学时期认识的同学到处闲逛,随着父亲的离开,母亲独自承担了生活的重担和我的年少无知,记得那时候我常常抬头看天,常常觉得天是那么的蓝,人们是如此的充满善意,我记得那时候人的感情是相通的,我笑时,人们便随我笑,我哭时,人们便随我哭。和我后来人生暗淡时候的生活是如此的相似。

  第一次被勾起这种对往事的回忆,是当我在和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交往的时候,那天,我们在有草地和一片平净的如镜面般的湖旁闲逛,那好像是一个公园,又好像是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只想起那时我略带羞涩,又漫无目的,记得她当时穿着一身学生式样的衣服,有斜边叠加小领带的浅色短袖,蓝白条纹状的小短裙露出她洁白瘦削的小腿,偏短头发醇厚而轻盈的从发根漫下,刚好遮住一边的耳朵上部接着拐弯延至脖颈,一支浅银色发卡反射着远处的光照,一双穿着白色袜子的脚套上一双黑色发亮的小皮鞋,哒、哒、哒的走在我的前面,那是我第一次单独和女生闲逛,或者说是约会,但那时我们并没有约会的意识,我好像有些无所适从,只知道面无表情的跟在她的后面,我们之间隔了一段不长的距离,我看着身旁的湖面,不时看着她的身影,终于走累了。我们坐在草地上,四周没有人,只有湖面的平静,树林的阴森和几只嘈杂争食的鸟,我们看着远方,湖的对岸是树,树的后面充满着未知,我们坐在草地上一直看着湖面,记得那时我感到突如其来的紧张,有时,会有风吹来,我心里默默祈求微风带走我的不安,接着我便躺了下来,看着天空,

               “今天天真挺蓝的!”我说。

                 “是吗?我也看看。”

于是我们两个都躺在了草地上,她张开双臂,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胸脯上,手臂上的肌肤起先不自然的触动了几下,然后归于平常,当我那时看着她的时候,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头憋着笑,接着她说了很多,我没头没脑的搭着话,我其实很喜欢听人说话,但我自己不太说,她就像是话匣子被打开了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和描述不完的亲朋好友,说到她喜欢的人就是说不完的好,最爱了什么之类的,说到不喜欢的就是小气、人渣之类的,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有时偏过头看她,她有时就忽然停住话,对于在一些场合,有连续不断的嘈杂声,会使我心烦,甚至是焦躁,在我年纪尚浅时还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时我还不会喝酒,有时候喝酒确实能让大脑在一阵麻木中显得空白,但那又会凸显出空白之间所蕴含的单一触感,对于一些自己不喜欢的场合我时常在脑子里想其他事情来麻木自己,在我稍显漫长的旅途中,有一小半时段我沉浸在音乐的梦乡,后来却发现整整一段旅途都是在其他的旅途中寻找自己的声音,或许就是因为它能带给我某种内心深处的平静,让我不再胡思乱想,但记得那时我全然没有这种想法,那时的简单是我后来想用一切去更换的东西。那时的我看着天空,她把手从我身上拿下,我尽情的享受潮湿、清新的空气,对她脑子里的喜怒哀乐已然全然不顾,突然,她转过头看着我,

            “喏,你的过去是什么颜色的?”

刹那间她的话像是在我内心深处一处极其沉闷的地方拨起了一根弦,我闭起眼睛,嘴唇用力紧闭,

“过得好吗?”她追问道。

             “Hum-m,我也不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颜色的,不是黑色,但也没有像你这样丰富多彩,当时可能很兴奋,但现在想来却完全模糊,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吃冰淇淋,吃到吐了。”

             “吃了多少个?”

             “十几二十个吧!”

             “真的?”

             “骗你干嘛?”

             “然后现在胃不太好”我补充道。

 她笑出了声,然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说了句同情我的话,我们的手就这样牵在了一起,牵的时候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但却在分别不久回想起时害羞的涨红了脸,就像她刚刚牵我时的样子,那种感觉很奇妙,给我留下了某种异常美好的东西,以致在后来的生活中遇到不顺心时会从脑海中找寻关于这段记忆的某种感受,重新品尝这种滋味,我那时一直羞愧于谈起我的过去,并害怕其他人提起这个话题,但在那一次我感觉到如此的舒适,感觉之前的经历都像云烟一般轻薄,而我又是如此感谢那个让我体会这种感觉的人,那个女孩就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带给我一段美好,陪伴我一段时光...

  和往常一样,放假后我走向校外,这个学校的建筑有些陈旧,一张大概八九米长的校门,门两旁的外饰是白条竖格瓷片,中间是竖直的水泥嵌入的条格,整个就像一张竖起来被裁减过的渔网,在冬季昏暗的日子里从外看它就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黑白文艺照片中的场景,门外的一段路直通镇上长途汽车的行驶路段,那天下着小雨,我没有撑伞就一直往前走,踩着略有凹凸的人行路面,我自顾自的走着,有点旁若无人的意思,看着地面,远处朦朦胧胧的,空气很潮湿,呼吸起来很顺畅,但带着风,道路两旁的熟食店破旧的招牌被风吹得一嗒一嗒的响着,身旁不时有人说笑结伴,也有和我一样自顾自赶路的,但不同的是,他们走得很急、很快,仿佛身后的人在背后追赶着他们奔向目标,但是在我看来那些和我无关,这里好像只有欢声笑语和我视线里的一盏交通路灯,不知是有雾还是什么原因,绿灯看起来有些模糊,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我坐车的站台,站台牌立在一个银行前面,银行进门的台阶上坐着许多衣着不同的男女学生,有些比我年长,有些似乎比我年纪要轻,有几个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根高档香烟,在抽的那个人把烟不断从手中递给其他人,四五个人接连自顾自的吞云吐雾,台阶的另一端坐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穿着醇厚的黄色高领毛衣,头发用一个黑色皮筋扎了起来,但并不显得干练,因为露出的耳朵很小巧,五官长得匀称,我甚至觉得她应该是个可爱且温柔的女孩,而另一个则穿的单薄,有点类似秋天穿的工装,我浅浅的吸了一口气,不时用眼睛瞟车来的方向,

“这个冬天没下几场雪,雨倒是下了挺多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转过头仔细凝视着身旁,发现不远处她正看着我,眼睛微微眯着,

         “干嘛这幅表情?来很久了吗?”我说的时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这个地方只有你能来吗?”

她说“是啊!”的时候因为声调起得太高,以致后面的话语调显得十分不搭,我听时笑出了声,

          “你干嘛笑我?我很好笑吗?”

我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你现在认真讲话有些滑稽。”

“是吗?我看你看美女的时候也很认真嘛!”

她说的很大声,然后视线落在了那两个女孩身上,紧接着转向我,而坐在台阶上穿着工装的女孩看着我笑出了声,我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赶忙走向车牌的另一面躲避台阶上那个女孩的视线和烂漫显得刺耳的声音,我一向喜欢穿连帽卫衣,那天我真庆幸自己的这个喜好,因为那天我刚好穿了件浅色连帽卫衣,我连忙戴起帽子,说实话,不然我会觉得无地自容,而烂漫就这样跟着我来到了车牌的另一边,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这样靠着车牌面对着马路对面,同样看着对面街道上的人流,

             “不好意思啦?”烂漫有些不怀好意地试探道。

               “没有,但你刚才没必要这么大声。”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然后烂漫就哼了一声,“敢做不敢当。”她好像嘟囔了一句,但是我听见了,或者说我想到了这句话,我有些后悔听到这句话,因为这让我觉得我并未离开那两个女孩的视线,客车从远处慢慢驶来,来了两辆,紧接着停在了车牌边上,一群人分成两拨上车,那两个女孩上了前面那辆,于是我上了后面那辆,烂漫也是,车上没有什么人,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烂漫和我并排坐着,路在呼噜呼噜的发动机声里渐渐成为我们背后的风景,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车内开了暖气,异常的温暖,车上少数几个人已经带着倦意,把座椅当成了床,有的则把车窗当成了画板,而我则慢慢从刚才的难为情中脱离出来,烂漫显然是把座椅当成了床,呼呼大睡起来,后来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而我因为不能动弹,把头靠在了车窗上,上面都是水汽,我静静的观望着窗外,呼出的暖气弥散在车窗上形成一小块均匀的小水珠,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汇聚成较大的水珠流在车板上,车的地板上一片斑驳,形成了层次分明的锈痕,而刚刚被水珠包围的一小片车窗却异常干净,让我不必伸手擦拭便看得清窗外的树枝和远处荒芜的稻田,看着身旁烂漫的睡态,我不禁对烂漫产生一丝好感,那时的她总是把开心旷达的一面留给别人,而对自己异常死板,甚至有些封建,而这或许令我就像是水珠离开过后的那一片车窗,拥有了这短暂的洁净,想到这,我不禁用手去拨弄好她睡时额头零散的碎发,并略带稚嫩的吻了她的额头,她好像还在熟睡,而我则需等到目的地到达的那一刻,把她叫醒,叫她下车...

              “好冷啊!”

               “上车时和现在一样冷,你那时候怎么不说?”

               “现在更冷好吗?你穿的这么厚当然不觉得冷。”

               “车已经走了,看也没有用。”

                “要不我顺道送你回家吧!”我补充道。

 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不停地用鞋尖蹭着地上的碎屑,接着我提议去看电影,她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伴随着内心一阵不算光彩的欢愉,我们去向当时略带陌生的电影院,我面对她时常觉得既滑稽又心安,特别是她那时所拥有的随时能被再次燃起的兴趣和热情,从那个时候起,我便觉得她以后会过得平常且幸福,简单、干净的烛光生活,像月光入户时暗淡环境里的烛光,安静,淡然,能营造一种温柔的气氛,一生照亮几个人,用自己的全部去温暖所爱之人,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去,留下一滩带着记忆的痕迹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并没有向她坦白,或许,我根本不想也无从坦白,因为一个自觉复杂的人总是会希望身边的简单能留的长久一些,虽说这实在称不上什么伟大的爱,但至少不愿在她的美好世界里留下污点和脚印。

  大约在街头走了半个小时,我带着她来到了一家私人电影院,那家店是我母亲的一个朋友开的,那个地方的街道路口纵横交错,实在是让人难以轻易寻找,在这途中我们也未曾交谈,我之前来过一次,凭着记忆走到附近,走近时第一次来时的场景在脑海中慢涌上来,电影院是一个被改造的地下室,进去的走廊两旁张挂着各种嵌着国内外电影海报的画框,走进电影院的缓坡铺了一层红毯,红毯两边是间隔很低的小阶梯,毯子上没有废料和杂物,但沾染着各色人等进出时鞋靴上的雨水和泥痕,以致这张原本粗糙的毯子带着一块块分布不均的深色印痕,走下红毯,里面的灯光昏黄,正对着的就是专供顾客售卖小零食和主人收银的桃木色环形柜台,来到这里,我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那时候的我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面对和别人相处,特别是和别人单独相处,我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来时的路上我总是装作心不在焉的看着街景,有时偏头看着左右两边来往的车辆,然后穿过一条条时常觉得熟悉但有时又会觉得陌生的街道,那时的街道在我生活的周边存在了将近十年,店家来了又走,走了又回,街上的马路几乎年年都会翻修。而那时的我和烂漫在一起的感觉也和对那些熟悉的商户略有相似,我经常光顾,除了刚开始是因为好感,往后就可能只是因为习惯,就像人对自己的故土,无论它是如何在我们成长过程中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大部分人最憧憬的地方依然是另一个他乡。而后,我们随便进了个房间,选了部电影,投影仪映射在幕布上,我坐在最当中的沙发上,把头稍稍往后靠在了沙发的靠背沿,烂漫靠在沙发的另一端蜷缩着身体,身体不时移动着,一部电影下来,移动了十七次,她后来似乎很动情的看着电影,而我的眼前只剩下一幅幕布,再后来,我干脆闭上了眼睛,只凭听觉来判断男女善恶,直到结束,我听到片尾曲播放时,烂漫嗖嗖索索的准备起身,但我坐在那沉浸其中,嘴里随着电影里哼唱,听到上一个旋律就在心里猜测下一个旋律,身体也跟着音乐轻微晃动,我那时觉得心里也是如此的单一、清澈,那是我记忆中一种无法为之归类的感觉,这种场景在我的记忆里浮现过两次,第二次是在一次登山,然后另一天早上四五点钟上山顶看日出,那时的我和无数个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无数次的对未来抱有幻想,然后无数次悄无声息的落败,纠结于身边的人、事和情感,只是当我有一天坐在海岸边回想起曾经人生中那成千上万个后来时,却发现我想要的,并没有那么多。

           “看不出来,你闭着眼睛还能看的这么爽快。”烂漫站在门口突然对我说。

             “对啊!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这样挺爽快的。”回答时我是那么的镇定。

             “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看不到你是什么样子!”

             “我是什么样子?”我若无其事的反问道。

  她没有再理会我,只是走了,我对这一段记忆已经略带模糊,就像菲茨杰拉德小说里的那盏绿灯,而隔着河面向她望去的不是盖茨比,而是奢华靓丽的黛西,就算能看到那盏绿灯,就算对它呐喊,也一样苍白、一样无力,其实我一直觉得黛西也在望着河对岸一种类似于绿灯的东西,可不一样的是,她是女人。那个年纪的人都以为生活像诗歌,像小说,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真正的生活就在每个人的心里,但那时我阅历尚浅,那时候的遭遇告诉我,如果你想改变一个人,便要先改变一百个人,和我后来跟一个老者谈起他的回忆时相差无几。对于和烂漫那时的处境,内心中除了有过一丝让人觉得无关痛痒的快感之外再无其他,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而人总是在遇到相似的处境时再次感受过往。

     回忆中青春稚嫩时期的情感总是转瞬即逝,而体会错过二字的结果也需要用足够的经历去铺陈。当时的我怀揣着如果不能陪一个人走到最后,那么,我会选择不开始的想法路过一个人的人生,但那时的人是不会在意的。在我和烂漫相处一段时间,并偶然感知到她对我产生的意想不到的情愫时,我感知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长久,那时候的脑海中只存在着一生一世的两种结果。

我或许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可言说的处境,在当时,我认为能让一切回到原点的只有时间,而我所能完全自主拥有的,在我看来,也只有时间。

      在那个假期里,我每天早上七点去热闹的集市里吃早点,一份加满各种配菜的圆米粉外加一个荷包蛋,其实我是喜欢吃半熟的溏心蛋,但从我那次提出建议却被那个老板忽视之后,我便再没提过,吃完回去补觉,中午自己解决,晚饭三菜一汤,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出来租房子住,然后过一天,又一天,这种日子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单调,于是,我开始去母亲朋友开的那家私人电影院看电影,一方面是我自己极喜欢看电影,第二是没什么事做实在是无聊,后来的一天,我又走进那家电影院,同样的昏暗,同样的装潢,同样有不同的人被接待,我推开一间电影室的门,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坐在影室不同的方位看电影,幕布前的四方玻璃橱窗式样的桌子上错杂着花生壳和啤酒罐,心生厌倦的关上门后,走进了上次和烂漫一起看电影的放映室,沙发上的枕头摆放整齐,一切都好像随着时间回归原点,我安静的坐下,放了一部我看了很多遍但还是很喜欢的电影,关上门,舒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电影很好看,我很快便觉得周遭无比的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透进来一道光线,我注意到后偏过头去,只看到一个女孩在透过门缝看着我,就这样对视了几秒之后,她带着强装镇定后的扭捏询问我:“额,另外两间房都已经满了,所以我打开了这扇门。”

         “哦,没关系。”我像个受宠若惊的孩子认错一样回答她。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有神,被她这么注视,我反倒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她看了一眼幕布后,难掩欣喜的叫了出来“我喜欢这部电影。”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着对她说:“是啊!这部电影我看了几遍了,现在依然觉得好看。”

             “我可以和你一起看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我浅浅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爽快答应了她,中间她看的很认真,而我因为看了很多遍而熟记下一个片段和人物的出现,当男女主爱意萌动时,我几乎是膝跳反射般的透露了电影中一个关键剧情的发展,其实当我说完时我就有点后悔了,她迅速转过头,紧抿着嘴,带着幽怨的意味看着我,这种感觉我后来才得以明白,在我后来读书时,曾经有一个平常看起来瘦小的女生,在一个早上,我刚刚吃完早餐回到座位,她竟然把人的粪便用一种无比粗俗的语言说出,跑出教室吐了之后,我当时同样用了一种故作幽怨的眼神看着那个女生。这是我在事后回想到的,但我过后却一点也不后悔,甚至还觉得十分有趣,当我透露电影情节的发展时,那个大眼睛女孩依旧表现出不满,但我知道那不是动真格的,那一刻我看着她,示意不会再次剧透,她才带着笑容回过头去继续看电影,而我则不时的观察着她,她的头发是长直的款式,额头前零散的碎发反照着些许前方幕布上的灯光,鼻子挺直而饱满,她的眼睛给人一种健康和青春的感觉,身材适中,穿着一件蓝色毛衣,一条浅黑色的直筒裤,后来,我又注意到她那匀称的嘴唇,然后是桌子上的反光和冲洗过后带有薄薄的黄白色灰垢的烟灰缸,带有纹理的纯黄色墙纸,铺在地上刷着淡漆沥的木地板和浅蓝色顶壁,就这样随着男女主角内心情感的不断接近,我们分别的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接近,我甚至开始有些羡慕那个看电影桌子上有乱七八糟东西的房间,他们可能彼此相识、无话不谈,我忽然又想到十二三岁时常和伙伴去钓小龙虾的那条小溪,它明明清澈见底,龙虾明明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而我们却只能在它分布的地方从高处用线绳吊下去一块肉,等它看见,用一种轻重缓急的方式让它心甘情愿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而我们又会因为他们的大小和煮熟的口感故作姿态的给它们划分等级,并不会觉得自己的残忍,反而吃饱喝足后谈什么文学家口中的岁月静好,我禁不住心生怜悯,对龙虾,也对我自己当时对此等言论的苟同而可怜我自己,后来我觉得那种无知就像在一首悲伤情歌下畅谈自己原始欲望冲泄时的快感,当然,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有时占据了我们人生中的至关重要的片段或许只是别人回忆中不曾出现的生活。那时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时,电影结束了,当然,它也应该结束了,这次际遇随着她的一声下次再见收尾,而我的思绪却好像还停留在盯着幕布上方那块淡黄色墙纸的深色纹理和她那双让人心生敬畏的黑色双眸之上,其实,我到至今依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时,我会想起年少时的这些深藏的美好,在她的身上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说是一种安全感,但我那时全然不顾,就像我时常觉得有某一件事我曾经做过,或是有某一场景我曾经经历过,后来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为是梦,许许多多魂牵梦绕而又转瞬即逝的梦。那天回到家睡觉前她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我感觉异常的奇妙,我当时实在是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那时我的脑海里想到许多美好的词汇,但我觉得都太过肤浅,只记得我以前喜欢看花,花开四季,以前觉得四季很长,后来觉得一个小时很长,不对,一分钟很长,一秒钟也太长,可是一秒钟太短,还不够回忆......

  那晚,我就这样在心里辩驳着和她的某种可能性,不知何时,我伴着窗外的风和她若即若离的背影入睡。

 

 

 

  往后几天,我依然在电影室里重温过去看过的电影,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念旧的人,当然,也总有看厌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坐在影院进门正对着的四方柜台,那几天的晚上有时充满着欢笑嘈杂,有时只剩我和上大学二年级的老板的儿子闲谈,晚上十一点左右打扫卫生,然后关门,再往后几天依然是这样...

   不久,我回到了学校,刚到学校的几天,我与烂漫没有见面,我白天上课,晚自习闲余便自己看书,那时候专找日本作家的书看,喜欢看书里描绘的简单的海岛或是情感生活,但其中最让我痴迷的还是日本料理,好像一切鲜活的食材都可以蘸酱生吃,那时候有一阵我也照比吃法尝试,但最终不了了之,担惊受怕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吃久了就会生腻,或者说是因为我的某种惰性而难以持之以恒,我以前总是这样,喜欢一道菜就会连续几顿或是几天都吃同一道,其实这样会让你失去对一样东西最初的好感,但我那时不是很在乎。回到学校的新鲜感持续了没几天,我就又按照自己的生活常态过了起来,偶尔早上会迟到,迟到后就被罚到在操场跑步,由此,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同样喜欢晚到教室的人,他每天不穿校服,但也并未穿什么教师口中的奇装异服,常常一件浅色调T恤和一条棕色阔腿工装,每天除了睡觉都戴着一副蓝色镜框的眼镜,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说话滔滔不绝,甚至有点高谈阔论的意思,我有时看出他这样表现时略带顾虑,他的成绩也是中下水平,和他相处我觉得轻松、自在,虽然他在学校的做派经常让我联想到县城俗语中的街溜子,由此,我还经常莫名担忧他未来的走向,说来可笑,那时我对自己的未来也是一无所知,每天尽量遵循着学校的成规陈说我已经觉得是仁至义尽,我对数学一类的理论向来不感兴趣,而且有时学得好之后就会骄傲自满,所以持之以恒的能力在数学上我是难以客观的去评价我自己的,但我对课外的东西很感兴趣,小说、音乐等等,在学校看不了电影,我便只能看书和听音乐,记得在教学楼的楼道和通向食堂的出口处有一个大水池,周围栽种着许多柳树,邻近围墙的那一面也有许多草木和不知名的杂树,许多长着淡红色的小花,那地方比较隐秘,常常从饭堂出来能看到情侣成对朝那条小路穿过,至于他们是否在树林里接吻或是其他事情我就难以一一叙述了,而我最喜欢在午休时跑去的地方便是篮球场旁的一排老式宿舍楼,那是专供教师和家属居住的地方,宿舍楼外用水泥和碎大理石糊着,看着很粗糙,但房子精简规整,带着深黄色木边框的四方格窗户是那的特色,坐在两排楼房中间的小石墩上背对着太阳看书,无论感情如何的充沛和融入,依旧可以听到一扇木纱门打开和关闭的声音,这时,一阵行为迟缓的脚步声和轻微的气喘便会在我的背后不断迂回着前行,精神劲好的时候便也是在楼道口旁来回踱步,有时,会从房里拿出一把带着靠背的椅子靠坐在离我身旁两三步远的地方,看得出他渴望与别人交流,当他鼓足勇气走到我面前时,会故作询问我看的是什么书,那时候的我还在沉迷于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而他要么就是说不认识,要么就是说“哦,原来是日本作家。”而让我觉得惊讶不已的是他对日本的文化竟然也是带着一种近似欣赏的意味,从那以后,我便时常走到他家门前的小石墩去看书,他很好客,时常会给我倒上一杯水,有时会给我倒上一杯市场上买的瓶装橙汁,看我一饮而尽时会笑着用调侃的语气说:“你们小年轻啊,就爱喝这个,味道是不错,就是喝多了呀,口干的难受嘞!”“确实,这东西的糖分有些高,越喝越是觉得口渴。”我说。后来当我到了二十几岁时,我就很少再去特意买这些饮料喝了,一是这东西喝起来就难以止住,二是我喝过的那些饮料喝多了回想起来也就那味,无非就是糖水加些气泡再放点色素添加剂什么的,虽说是这样,但我后来用啤酒代替了饮料,直到现在我也分不清这样对错的分别。

  在学校待久了,我也时常碰到烂漫,我们有时也会在一起到操场闲逛,烂漫对之前的事情只字未提,我也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但彼此在一起说话并未像从前那样开朗,不过等到每周五下午大扫除结尾,我们就在一起打羽毛球,她发的每一个球都是那么厚重有力,以致我不得不拿出很大的气力回应她打过来的球,但就是这样每一下的倾尽全力,让我们忘记了周围的人和事,不知不觉,我就会变得异常享受这种精疲力竭的感觉,那时每次打完球,我都会去买两瓶汽水,然后我们两个就并肩的坐在地上,靠着球场最后方隆起的四方舞台的底壁,我耷拉着两条腿坐着,在每周五下午的落日余晖下,你常常可以看到两具近乎瘫软的身体在相靠着,漫无目的的注视着球场的人流和不远处两座堆放着旧桌椅的小红砖屋。

而我最后一次在午休时去老宿舍楼看书,是在一个九月中旬的日子,当时我没有手表,具体的时间我自己也未曾知晓,挂在黑板上方的那面黄色的圆钟常常走着走着就慢了,只知道午休开始有一会了,离下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天我穿着一件被拔掉扣子有蓝色颈领的白色校服短袖,扎了半截的裤子也是深蓝色,穿着一双我当时长期穿着的一双挺舒服的网棉运动鞋,当我依然坐在小石墩上看书时,那个老人站在木纱门后面停了一会,然后返回房里拿了一把小木凳,缓慢的推开纱门,坐在了我左前方的一块空地上,他穿着一件淡黄白色的衬衣,下身则穿着一条浅灰色西装式样的休闲裤,那时是我先开口询问:“今天中午不睡觉?”

       “中午饭吃饱了,睡不着,干脆不睡了。”

       我答应的时候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在看什么书?”停顿了一会后,他似乎很好奇的在问。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的。”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又是日本的?”

        “是的。”

         “你们这一代人啊,思想观念确实是变了”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了下去,“现在也是,喝着橙汁,看看书,想想我们那个年代,小时候吃的都是茴丝饭,还不敢吃饱,怕弟弟妹妹们吃不饱,过年好不容易有顿肉都是不敢伸筷子”      

   那时他的眼眶里隐隐的含有泪水,我不知道该不该看他,就连忙说了句:“我知道,印象中有老人和我提到过这段经历。”

他没有回应我说的话,转而问我:“你今年满十八了吗?”

        “还没有”

        “我读书比别人早些,没有上学前班”我补充道。

        “哦,原来是这样”他说完迟疑了一会“那你十八岁的时候想干些什么?”

我也迟疑了一会:“还没想好”

他笑出声后重复了我刚说的话,“还没想好,你这是在享福嘞!”

         “想当年,我也是,还没想好就被拉去打仗去了”那时他说的时候很难看出他有什么难过的表情。

         “但那时候能去打仗是件光荣的事啊!”他说。

            “几乎全家人都让我去报名,走的时候,我家最小的妹妹跑来哭着对我说:‘哥,你会死吗?,’我抱着她说不会,我娘过来塞给我两个放在柴灰里烤熟的红薯,拿了块花布包着,叫我路上吃,车走的时候我妹追着我车跑,我妈赶紧把她追回来,两个人就跪在地上哭,我就这样看着他们走了之后边哭边死命的啃着手里的红薯,生怕它凉了”

        那时我看着眼前阳台摆着的几盆花草,他很久没有再说话。

        “那你跟你妹妹现在感情应该很好吧!”我看着他的脸问道。

         “嗯,后来回来了,我才知道我父母都过了,我找到我妹妹给他们上坟,后来几十年,每年过年正月里我都会去她家一趟,她日子过得很好,用不着我帮忙,去年也走了,癌症,剩我一个人在这过活。”

      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只记得当时内心感到一片压抑下的空白,后来他把我带进了他的客厅,客厅的墙上都是他当兵回来后的照片,照片里他笑的很灿烂,紧接着跟我说了很多他的经历,又说现在国家是多么需要我们,但后来的话我都没怎么记住,只依稀记得他后来被调到了这,当了老师,而令我至今都忘不了的,是当我要走时,他拿起我放在茶几上的书,跟我说了一句话:“孩子,你要知道,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只是每个人人心的一种结果。”

他说完把书给了我,我拿着书一直走到教室,没有回头...

   就这样时间一整块一整块的过去,后来,我与同宿舍的学生矛盾日益激化,父亲便给我转了学,先是转到市里,因为我的成绩实在是差而且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又到了县城一所较好的学校寄读,那时又听说原来和我一起迟到罚跑的男孩辍了学,去了县城一家汽修店当了修理师,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系,而我走的那天,烂漫则送我出了学校,我们在往后几年见面的机会也很少。

  新学校在县城的老城区外环,校门前一条笔直的马路,一端直通一个山村,山村是一个绿色庄园的一部分,另一端和其他一个个街道呈三个工字形分布开来,通往山村的路穿过一条小河,大概过了桥才可以被正式叫做山村,因为那座桥两边的建筑差异在我看来很大,邻近学校这一条路旁建的大多是新式带有竖条纹且款式新颖的小型楼房,再往校门口右侧过一个街道便大多是管理正式的高楼小区,过了桥走往山村,那里住房呈点状分布,大多建在山庄马路上坡处的两端或是在平缓处成块分布,大多是房子正面贴着白瓷,两端和房后用白色油漆涂刷,有的用彩色油漆刷上广告或张贴上一些大幅的广告画报,再里面就是一个评了几A级的风景区,里面不乏有独栋的小型别墅,我去过几次,里面树多,空气十分清新,是个不错的地方,学校沿路的人行道一边装有涂着黑色油漆的护栏,从护栏往下看便是一条人工河道,仅仅显露出一段便成为了暗流,从看似厚重的地面下流入了被防洪堤守候着的通往大江的某一个支流,而记得河道里之前是清澈见底的,但随着附近人的不注重保护,在河道成为暗流的接口处常常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和个人用品,接口处河道水面布满绿藻并发出难闻的气味,以致后来,我走在那条路便只看着前方,忙的时候,赶路便只是赶路,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后来这条路竟成为了我至今仍觉得是甜蜜和幸福的归所,那是在一次周五邻近午后的时段,学校按照条例放月假,那天天很晴,温度适中,我和往常一样慢慢悠悠的收拾着课桌上的东西,等到教室里没剩几个人的时候,我和教室里的人道了声别便走出了门,楼道的设计让人感到很舒服,在我的印象里,那段时间每到放假时太阳便照射到楼道墙壁的五分之一左右,我所在的教室在五楼,从教室到校门大多都是阶梯,每次往下走都给人一种居高临下、如沐清风的感觉,而每天早上到教室便给了脖颈和大腿沉重的负担,上几步楼梯便抬头看看还有多长距离,有时候觉得读书是一件高不可攀的事情,而读书的那一段路就如同一个虔诚信徒的朝圣之路,而站在路末再去回望时,又总是会想起其中某段旅程的清澈。而一个人又总是这样,体会到一件事物复杂性时往往又是在它还没有成为回忆之前。那天我走的时候楼道口和校门口都没剩什么人,大概五分钟后我走出了校门,门口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调料味道,胡椒粉、孜然粉、呛人的干辣椒粉,还有炒米粉下锅前的油煎鸡蛋的香味,我经过一家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奶茶店走进一条巷子,家里给我租了一个房间在里面,是寄住在一户人家家里,那巷子我在那时一天便要走几遍,一直走了一年半,巷子入口左侧是户看起来安静且条件不错的人家,一栋看起来有了几十年的老式楼房,占地很大,整个小巷便是这栋房子前后的贯穿距离,而之所以会觉得这家条件不错是因为这户人家的车常会停到巷子口前方连通学校前马路的出口处,一辆暗绿色的保时捷轿车,刚开始我是有一点羡慕之意,但是后来这种感觉便渐渐消散,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会把自己的车停到人流过道的地方。虽然这样说,但那时的早晚却是他们在提醒着我,每天早上我穿过这条大约二十米的过道便可知道这户人家的主妇在烹调早餐,是那种荷包蛋清汤面条的香味,晚自习结束便可看到他家的一对老人在房子末端的一间房里,打开着房门,老爷子在看电视,那位老妇人则坐在一把椅子上一个人絮叨,电视声放得很大,但没什么人在意,那天我怀着熟悉的记忆走进这条小巷,而后走出小巷,走在那条邻着河道的人行路面,那天树上没什么鸟,风轻飘飘的,不时吹动着枝头上鲜绿的树叶,那时我的脑子里想的一般都是回去之后怎么好好应付自己的午饭,然后,一辆从马路前方驶来的自行车停在了马路另一边的人行道旁,接着向我叫喊:“喂,时渡,你怎么在这里呀!”她那时叫喊的声音听起来娇声娇气的,大概是想喊却又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听到,现在回想起来仍让人带着一种娇作的羞涩,她说完看了看马路两边来往的车辆,笨重的把车骑了过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怎么是你?”我问道。

      “对啊!”

        “去干嘛?”

        “去旅游”她看着我迟疑了一会,“你去吗?”

         我也同样迟疑了一会,然后做出了我往后每当想到便会脸颊发烫而且过后会忍不住发笑的举动,因为我竟然恬不知耻的答应并坐在了她的自行车后座上,踩了一会她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我没太听清,大概是说我有点重吧!那时只见两旁的树叶往我们的身后退去,还依稀记得后面的车辆离我们老远就开始鸣笛,但都在避让我们,

           “喂,你怎么开个自行车也歪歪扭扭的啊!”

            “你是不是刚吃完饭啊?”

             “我还没吃呢!”我说。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我们的右侧超车,车子后座的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探出头来大叫:‘姐姐,怎么是你骑车啊!那孩子叫时发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接着那个司机探出头喊“这样危险!”

然后升起车窗朝前驶去,我想大概是他妻子示意他关上车窗,因为车窗合上时我看见后座上的女人满脸笑意的在和开车的男人说话。而正当我示意让她停下时,她却从自行车上半站立起来,过了学校旁边的桥便是一小段下坡,然后便是上山村的马路,在那时自行车便属于了我,我推着自行车,边和她说话,她那天穿着一件印着多啦A梦的的短袖,一条浅蓝色的阔腿裤,一双旧旧的但很秀气的白色运动鞋,头发依然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扎着,额头上依然有几根没有归处的散发在迎风挺立,我们聊喜欢的音乐、电影,沿途有许多未曾见过的结有小果食的树灌,我说我喜欢王家卫,她说她喜欢是枝裕和,还见到了几只结伴但不知名的小鸟,它们体型极小,发出的叫声简短而尖脆,我想起以前看电视节目里的蜂鸟,似乎有些相像,她说它们很漂亮,然后拉着我继续走,上坡时我就继续推着车,她说她喜欢听歌,很喜欢听带着忧伤气息的纯音乐,她问我有什么喜好,我说喜欢唱歌和看书,她马上转身站到我面前:“唱歌?我最喜欢唱歌了,而且人越多越好,因为我喜欢愿意听我唱歌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弹一门乐器,你知道吗?我可最喜欢音乐了!”

                “其实我~我说的是在歌厅里唱歌,邀上几个朋友,我不喜欢人太多”说话时我有些结结巴巴的,过后想起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话说,你唱的好听吗?”我问道。

             “当然好听啦!你又没听过,我告诉你,下次我一定要正正经经的唱给你听一次”

             “那你现在就是不正经喽!”

              “去你的!”

              “喂!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

              “说了你能记住?”

              “我不太确定,想想的话,我确实忘了很多人的名字”

                “没事,我也常常这样,但我相信你会记得我”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那天走的时候听电影院老板娘叫的,时渡,挺不错的名字!”

                “那我要叫你什么呢?”

                 “嗯~,我最近在想一个名字,想好了告诉你”

  我们继续走着,上坡时便一起走,下坡时她便载着我冲下坡,也不记得上了几个坡,走了多久,只记得后来她不时就会哼上几句纯音乐的旋律,或者把有歌词的歌大声地喊出来,虽然不知道她唱了几首歌,也不知道她到底记不记得住整首歌的歌词,只记得那天我们喊得很开心,以至于到了晚饭时间,我们才在她家楼下的巷子里道别,她从楼上拿出了一盒炸小鱼,长条的,我不知道是什么鱼,但是味道不错,那时我似乎有点饿,就把骨头都给嚼碎吃了。

后来,我们也在各自的学校,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自己的电话,一方面是因为我母亲在我进入高中一年级不久便把我的手机送给了一个当时经常来往的亲戚去用,其次是我当时本身也觉得手机对于我是可有可无的,觉得那只是我对外社交的一种途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大概,她的想法和我相似,转眼间便到了盛夏,那时候的校园是最难熬的,倒不是因为气温高的难受,而是因为那时候容易让人产生疲乏,上课容易睡着,刚开始老师还在意这样会影响其他的同学,一来二去便也不了了之。

白天依然是难熬,但因为是临近毕业班时期,我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除了有一个独立的房间,还有了一张自己的书桌,虽然那时晚自习下课我只是把它当成我的餐桌。那个房子的主人是我母亲之前共过事的朋友,之前在省城开店,现在回来租了一套房子,我相当于和他们合租,所以价钱公道,而且气氛不会每天冷冰冰的,房子的女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身材匀称,骨架瘦小,她家里有四个人,算上我的话就是五个,她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女都已经成家,儿子在我们学校旁边开了一家早餐店,主贩各种各样的包子,女儿则好像在什么地方开了一家幼儿园,她女儿在周末常常带着自己的丈夫来到阿姨家里,她女儿好像不太喜欢我,我见她时她的脸色表现的很不自然,反而是她丈夫看起来比较和善,我当时只叫女房东阿姨,因为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姓什么也忘了,这并不能完全说明我并未在意这个人在生命中的存在,在我年轻时便在心里拥有了答案,生命中的永恒常常以一种游离于具体之上的存在。有的时候周末放假去房间收拾脏衣服时,会碰到他们一家,我从未见过阿姨的丈夫,起初我并未发觉,后来发觉也并未开口询问,有时他们会叫我留下吃饭,我大多拒绝,但也有难以抹开情面的时候,他们一家对我很好,我觉得阿姨的儿媳妇很难得,虽说长得并不算出众,但却待人极其温柔,每天陪着房东的儿子起早贪黑打理着出巷口旁的那家包子铺,以前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想成为一个受人追捧的歌唱家,当然不是那种严肃正气的美声或是民族音乐家,而是通俗易懂的流行音乐,虽说学过几天吉他,但因为长期未曾练习而渐渐荒废,以致后来有今后凭借文艺这类东西吃饭的想法时,人家就会说现在学太迟,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早,是从三岁便开始接触还是十岁,还是三十岁,我常常睡觉起的很晚,我觉得对于我来说一天中最早的时候就是一个人醒来的时候,中学时期对我来说是过得很快的,直到高考结束,我也并未有人们所说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可能因为我本就懒散惯了,觉得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要经历的,毕业聚会我也并未参加,因为我的学籍并不在那里,高中我总共换了三所学校,实不相瞒,三次都没有给我留下太多印象,除了那个和我只有过一次不太正经交往的女孩,我记得我见她那年年纪尚浅,后来很多人说千万不要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去选择爱上一个人,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否爱上了她,后来我只觉得十分庆幸,那年我十六岁,而且,我别无选择。

那时的生活总是很容易度过,但当我高考落榜后我依旧有种莫名的失落,这倒不是因为看见别人被自己喜欢的学校录取,而是一种纯粹的迷茫,感觉生活就在前头,但却不知道该迈哪一条腿上路,于是,父亲把我送进了一家复读机构,而故事或许就从这里开始了。

我记得那天是2019年7月18日临近中午时分,那个时间很特别,起初我虽并未怀揣着一种强烈的渴望,但往后记起时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空缺,很久以后,当我在一个已经把生活平淡化的午后回想起来时,我才知道那里藏着我一生中一个不可触及的痛。

复读部位于市区的外围,是32路和57路公交车的终点站,那是一个十字形路口,从复读部走向站口,左边是一条充斥着各色店铺的街道,每当放假时便是许多学生蜂涌的地方,右边是驶往市区的公交车行驶路线,车驶来,下了站台直走三分钟便可以直接到达那所复读部的大门,周围用铁栏栅围了起来,铁栏栅的里面先是一条不算整齐的绿化带,其实这并不是只有复读部一家,而是复读部租了一个职业学校的一部分,而且复读部还是挂了市里一家较好学校的名字命名。食堂、教学楼和寝室,由于年龄和受教育阶段的差异,复读部负责管理的校长开头一句话就是让我们不要和职业技术学校的中专学生产生矛盾,当时我并未在意,但当我们中午去食堂吃饭时便觉得他们并不好惹,一来我们复读部只有十几个班,而且每个班人数只有三十到四十人,文科女生居多,理科女生也并非就少,而职业学校教学楼的层数是我们的几倍,且男生居多。当时我住的寝室在楼道尽头的房间,一张上了锁的铁栏栅把我们楼层和他们上寝室的楼道阻隔开来,那时常常可以在午休或是晚上听到楼上打架发生碰撞的声音,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晚上听到有人大哭和床架发生撞击的声音,然后有人就进了医院,这类事情在我们楼层也发生过,事后变得云淡风轻,也让我们寝室变得有名,但大多数人对那个受害者还是怀有同情,我不知道别人,但那时的我是这么觉得,虽然我和那个后来被迫转学的施暴者关系不错;二来呢,就是那所中专学校的学生拉帮结派的能力和动用武力的欲望本就比我们要强,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当时的生活,毕竟知识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大部分人都是来学习以致以后能上个不错的大学,记得我当时很想去湘潭读大学,虽然我之前并未去过那地方,但这名字听起来有一种僻静和与世隔绝的意味,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就有一个梦想中的居住环境,建筑古朴、房屋陈旧、绿树成荫、干净静谧。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在电视上看的,那个频道常播各种国内外的电影,电影场景好像是在日本的某一个乡村拍的,那时候我住在类似杂院的一栋小楼房里,隔壁住着一个长得不错,和我关系也挺不错的姑娘,我记得那天是下午,外面刚下过雨,窗外透进的光线明亮清澈,电影的名字和里面的人物情节全然没了记忆,但里面有一个场景我却记忆犹新,一条通往街道的下坡路,坡上两旁都是树林,坡下平缓的道路两旁是冒着青绿色的田野,天色暗淡,一条宽阔的公路,路两旁立着橙黄的路灯,由暗处通向万家灯火。

 

 

 

看过的感受我实在是难以准确的描述出来,我这个人对于   自己某些方面真情实感的表达实在是过于木讷,只是想着在许多年后或许想要到那样的地方生活,只是那时我没有想到,在几十年后我会以一种不曾想过的目的去往那样的地方。

复读部的生活是很紧张的,起初很少有什么欢乐,大概是学校要让我们先适应紧张的氛围,所谓做事先重后轻,做起来才越发觉得自然,起初我每天待在教室,然后去食堂吃饭,晚上回来寝室睡觉,就像许多人口中的三点式生活,但又并不是全无乐趣,我在那里有一个从前认识的同班同学,说实话,那时候能遇到熟人我真是兴奋极了,但她是那种过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后来她社交平台上写了一句话‘一个人终其一生就是为了摆脱旁人对自己的期望和束缚’,总而言之就是做自己,和我年轻的时候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句话表达的意思差不多,里面说“人这一生,要么成为自己,要么一事无成”我一向很喜欢这句话,当然,为什么喜欢我仍然说不出来,我和她在那时候只是偶尔碰面,她总是感觉很匆忙,和那里的管理主任要求的一样。在第一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看到那个女孩我总是会想起在那之前我因为和朋友玩的一场游戏而表白的女生,一种模模糊糊的情感认知,或者,纯粹是出于无聊,在我读书的年纪时喜欢过很多女孩,我知道有些也同样喜欢自己,这大概是属于某一种情愫的友谊,有人把它看成遗憾,但我很早就知道其实人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遗憾,所以对于曾经许许多多的遗憾,我大多选择遗忘。其实我和那个女孩的相遇说不上什么难忘,或许在我当时的生命中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那时我常常在操场跑步,我一般都是跑两圈,有时间的话就跑三圈,其实也并不是因为缓解学习压力,有时候人做一件事情没有那么多理由,对于有太多理由的事我反而懒得去做,她常常坐在操场边用红色瓷片贴就的坐道上面,如果有时间呢,我跑完步也会在上面坐上一会,我一般都不太说话,但因为起初到那里的人实在是少,一来二去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她第一次和我讲话是在一个星期三的上午第三节课下课,那天我早早就看到了她,我跑了两圈,因为跑了那么久我也有了些经验,一般我用正常速度跑三圈就已经临近上课了,那天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当然,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文静并且喜欢读书的女孩,我照例坐在离她只有一块红瓷块距离的地方,就这样坐了大概一分多钟,她关上了书,偏头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迟疑了一会便告诉了她:“我叫时渡。”

                       “我叫于倾彤”

她接着问我为什么总是在跑步,我说因为有追不到的人,

                            “现在呢?”那时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那种氛围让我一下子怔住了,大概有几秒钟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我还是回答了她。

                              “现在我们都在休息”

说完,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她忽然转过头说道:“胡说!我又没有跑步”

上课的钟声在那时响了,我先走进了教室,她跟我离开操场时好像在想着些什么,但我觉得实在难以捉摸,那节是历史课,下课后我装摸做样的拿起课本在看,往下一节班主任的班会课我照例睡觉,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是很想睡觉,只是有时会贪恋这种舒适的感觉,那天我没有去吃午饭,晚饭时间我直接去了寝室,那时候我常在寝室的床位下放着面包和牛奶,寝室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因为我所在的寝室喜欢大声说话的人不多。

  晚自习开始前我走到了教室,照例有几个女生围着大的电脑显示荧幕在看新闻,说实话,我还是蛮喜欢这种时刻的,有时候她们也会在电脑显示屏前点播一些国外女团的劲舞,以前我觉得只有我这样的男生会喜欢看,但我后来觉得那时候的男生和女生在很多时候只有生理结构的不同,晚自习上了两节后我照例出去散步,当我到达操场前那一排红色坐台的时候,我们在那里偶遇了,我有些意外,我坐在台阶上,当我回头看她时,在路灯的映照下我发现她换了身衣服,可我并没有在乎那么多,可能是两个人都不太善于言辞,接着她朝操场跑去,我跟随在她身边,大概走了半圈,她跟我说话,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我问。

           “飞鸟和鱼”

             “没听说过”

“在哪看到的?”我补充道。

“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反正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她停顿了一会,操场的尽头没有灯光,我那时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给我讲了那个故事“曾经有一只鸟,它向往远海的天空,有一条鱼,它生活在大海,但向往海上空的蔚蓝,它们一起奔波,不久,鱼成了鸟的路,鸟成了鱼的天”

我记得那个故事我想了很久,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很美,我听过一首歌,叫珊瑚海,我觉得她就是由这个想出来的。她那时总有很多奇思妙想,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我陷入长久的思考。当她跟我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她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只说这个故事很浪漫,说完,她亲了我一下,说她也是这么觉得,然后她活蹦乱跳的往前走去,后来我们说了许多,她说这个学校又乱又小,说了很多学校的坏话,我听着真是痛快极了,走的时候她问我刚才感觉怎么样,我说还好,只是有些暗,那个时候没有看清她的脸。她问我这样亲过几次,我说记不得了,她便没再问。那时我本想敷衍她说当时那种感觉很独特,但我最终也未曾说出口,随着时间的过去,便也不了了之,而那种感觉就像是往嘴里含了一块巧克力,就在巧克力快要融化的时段,一步步地在你的口腔中变得不完整,直到所有的甜味消失。在那次的接触后,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只是偶尔在食堂吃饭时会碰到,有时她就坐在对面的餐桌,对她我总是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但那时我也无心去深加猜测,她有时会到我所在教室的前门,就站在那里,而我则会坐在课桌上静静地看着她,她会撩头发,也会浅笑,其实我知道她是特意站在了那里,而我也刚好特意看向了那个方向。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直深信一件事情,当你极度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是会有感应的,不过我后来见过许多两情相悦,但他们都做不到一往情深。那个时候常会有人询问我的梦想,我有时候会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但最终没有得到答案,或许我内心有太多的渴望,以致难以一下子全盘托出,或许又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反正,这种欲言又止已经成为了我面对这个世界上难题的习惯手段。

   复读部的生活的确单调无味,但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忙着改写自己的人生篇章,倾彤的成绩不错,所以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而我也在忙于每天的功课,读书真的是一件复杂的工程,尽管你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的设想,也要先兢兢业业把底座打好,否则就没有办法让你的设想耸入高空,虽然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我还是会不时想念着那双让我难以忘记的双眸。

  在复读部的时候我满了十八岁,十八岁之前,我几乎从没有被策划过一个像样的生日,除了十二岁按地方习俗接客,说白了就是父亲能够从中获取一些份子钱,那天中午和晚上都是在一个酒楼里,中午人很多,吃的昏天黑地,晚上则略显凄清,记得那天晚饭时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和平时来往很多的亲戚占了一桌,当时好像不懂得什么,只觉得桌上餐盘里的菜美味可口,我们不知不觉走在选择的道路中时,常会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适应它常常要走过很长一段路,那时吃得尽兴,不过后来想想当天的情景,虽谈不上伤感,却也觉得不应该是那样。

  在和倾彤认识后的一个晚上,倾彤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她说她平时的生日会和朋友外出闲逛,买很多东西,然后吃一些喜欢吃的零食,有时间就再去看一场电影,当她问及我时,我说我和她完全相反,平时放假我喜欢和朋友出去闲逛,吃吃喝喝,但一到生日这种特殊的日子,就会变得异常敏感,便会一个人待着,她有些觉得难以置信,她后来问了我许多问题,我有些照实回答,有些模糊带过,实在不想回答的就想随意编一个谎话骗过她,不过我这人编谎话的本领实在是拙劣,所以她好像并未相信,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后来有段时间,我对生日那天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我并未告诉身边的任何人我的生日,就算有过也是随口一提,那种感觉开始很浓烈,时间一久,便也渐渐淡去。

  我和倾彤从不会刻意的去相遇,当然,我们的相遇其实很简单,她就在我们隔壁的教室,有时能听到她在教室后面嬉戏打闹的声音,每次去食堂时,我们就会在食堂外的杂货店碰到,然后很随意的走在一起,在一起的次数多了,便对她产生一种别样的感觉,我后来把这种关系定义为一种刻意的感情,明明看似每次都是偶遇,但在我内心中却又不可避免的产生一种期待,不过这种感觉好像在我小学六年级时就已经冒头出现,我后来把它认为是一种关于我个人的不可避免的人生心理历程,每当想到这时我就会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我记得她当时喜欢吃小番茄,说实话,那也是我曾经的最爱。

  有一次当我们在一起吃小番茄时,我说这个小番茄的颜色像那天晚上接吻时她的脸,红彤彤的,好看至极,那时她看了我一眼,说那天晚上我明明是闭上眼的,还说要编谎话拜托我先过一下脑子,我当时本来想说以后说谎话要先问过她,因为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但我没说出口,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说了会挨骂,反正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想在她面前尽量保持沉默,一来她说我只要说话就油腔滑调,二来她说话的功力实在是让我佩服至极,我常常在想,这个女孩子怎么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想法,不过呢,我倒是觉得再好不过,在她面前我可以一直不说话,时常吃吃小水果,时常摇头晃脑在心里哼着小曲,她从不会觉得我无礼,另一方面呢,我有时和人交往时说话总带刺,我起初生怕在她面前说错话,但后来我发现我完全是多虑了,因为在她看来,这样的我才是正常的。

  往后呢?我就一直跟着她的节奏生活,但是晚自习结束到了寝室我会到其他男生寝室唱歌,说实话,我真是挺喜欢挂在床沿上的那个暗绿色小音响,但在那个寝室疯唱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得了急性咽炎,这病得的实在是麻烦,加上我又不太喜欢吃学校的早餐,于是咽炎和胃病双管齐下,吃饭呢?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吃太急,遇到恶心的东西呢,就会抑制不住的想吐,那种滋味实在是难以恭维,尤其是吐完后舌根后端的酸涩感,我一度回想起来就打寒战,而倾彤那时就会没心没肺的用我之前的话来反击我,每当我吐了之后就会故作关心的来一句“多喝热水”,所以那段时间我真是对她十分的厌恶,而我也由此成了她口中的病人,平常下小雨我外出从不打伞,而且特别喜欢吃巧克力圣代,那东西我真是一吃就止不住,我那时不管天晴下雨都不太喜欢穿袜子,这时候她就会在我头上扣各种各样的帽子,末了用轻松诙谐的语气感叹,“唉!身体弱的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在这个世界上啊!什么陪伴你都没用,只有健康陪伴你才是最好的”说完便一摇一摆的走在我的前面,这时我就会用极度凶狠的眼光盯着她被头发盖住的后脑勺,我想象着它又圆又凸。她呢,常常对我的反应不管不顾,有时就预见性的回过头来,走到我身边“哎呀!这都是我妈告诉我的,现在呢,我就把它教给你,所谓一代传一代,代代相传。文化就是这么传承的”

               “哦不,这是思想”她补充道。

  我听到这里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但我对这种情况又没有什么办法,你说一句,她就接一句,如果她说不过了,那我的倒霉就开始了,我一般都是小声嘟囔,只有一次,我看四周没人,就用一种自觉凶狠的语气对她说了出来“喂,你是医生还是马克思啊?”

          “喂什么喂啊!”

  那时她似乎有些生气,说实话,我那时委屈的想立马过去扶她坐下给她捶腿。

          “瞧你那样!我才不要当什么马克思呢,我呀!是一个医生,专门治你这种不正经的小病人。”

 说完她就会把头对着天,长长的吸一口气,或者直接去干点别的事情,反正,她好像对这种和我之间的战争是满不在乎的,当然,她每次都能尽占上风,有时明明是她的错,等你发脾气觉得必能讨个说法的时候,她又会温柔的像个小兔子,然后变成大象,劈头盖脸的用一些听起来全无道理的道理把你说的一无是处,然后让你陷入自我怀疑,当你终于想明白时,又会觉得自己当时蠢得一塌糊涂,我记得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说女主角只有在时光倒流,海棠花落尽,日和月出现在同一片天空时,才会得到真爱,而我被她惹生气却又毫无反抗的办法时便会在心里用这个起誓,发誓只有那样我才会再次和她说话,但另一天天刚亮去吃早餐时又会情不自禁的在她说话时插上一两句。我们学校没有海棠花,但却有桂花,盛夏时,赶在桂花落尽之前,她就会拿着一个盒子去摘些桂花,分给我时,让我把它放在水瓶里泡水喝,我的水杯没有滤嘴,常常把桂花也一股脑喝下去,真是的,也不知道分个滤嘴给我。

  不过,在复读部如此单一的日程里也能把生活过得如此丰富多彩,我常常会在心里羡慕她。复读部的节奏是十分紧凑的,我们并不是每天都会相遇,这就使我和她之间有了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我渐渐觉得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是如此难得,至少在之前我从未这样真切的体会到过,关系太近呢,容易产生依赖,太远,又容易生疏和乏味,就像是给一片面包涂上黄油,太多会腻,太少则会干。那次月底,便又是学校组织的考试,前一天晚上都在忙着清空课桌里的东西,然后按老早就张贴到各班前门上的座位表熟悉考试位置,虽然我不太喜欢考试,但考试之前做这些东西我倒是觉得再乐意不过,学校为了让学生考试前放松,所以收拾完就可以直接回寝室自由活动,因为到寝室时间尚早,我便去到了倾彤班上熟悉的男生寝室,那个寝室有一个人老家和我是同一个地方,我自然而然觉得有一种亲切感,他长得很厚实,一米八几的个,体重怕是两百斤往上,当然,出于礼貌,我并未询问,其中有人和我喜欢同一个美国饶舌歌手,但我们拿音响放的最多的还是中文歌,一般是放抒情一点的歌,那时大家都不太喜欢躁动,但那天晚上结尾时放了一首当时挺火的烦恼歌,和我同乡的大个子拿出了他放在皮箱里的一瓶米酒,每个人都倒了半杯,天气热的时候来上这么一杯酒真是再惬意不过,之后,便被宿管遣散,各自安好。另一天经过了考场门的检查后,我便坐到了一个空座位上等待发卷哨,桌沿上贴着一排成绩单,是倾彤的,那上面的成绩我从未达到过,课桌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段话,我没有把它保存下来,只是依稀记得纸条上写了几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会感到烦恼和愤怒,有过伤害别人的想法,甚至还想过杀人”

  看过之后,我把纸条放在了它原来的地方,然后专心考试,过后我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出那段字眼,但很快就被我或许自我安慰式的否定了任何不好的可能性,过后我有些后悔没有在那张纸条上写下些什么,在后来和她交往的时候我有意问及她纸条上的事情,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打趣地说和姐妹之间经常聊到这些话题,关了灯说话更有安全感之类的,那天走的时候她信誓旦旦的说要陪我过生日,要有惊喜的、难忘的、有意义的,总之,说了很多那天的计划,其他的也说了很多,那天她说的很尽兴,就像喝了一杯伏特加...

  不过,她到底是没赶上我18岁的生日,那时正值年后新冠病毒盛行,她有些发烧,学校出于疫情考虑让她回去休息几天,她走的那天是她父亲来接的她,来时还带来一床棉被,她回去时我正在教室上课,她戴着一次性口罩和一顶刚好遮住脸的浅灰色鸭舌帽跟在她父亲身后,走时生怕人看到她,不时用手拉低自己的帽子,她走后,我便恢复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的样子,起初,我还有些担心她,其他人也是,那天晚上晚自习的坐班老师就说鉴定结果出来了,她没有被感染,那天之后学校便加大了消毒力度,以前去食堂闻到的是土豆焖鸡块的味道,而从那天起,食堂的地板和餐桌便带着一股消毒水味,那股消毒水在我记忆里存留了三个月零五天,那次她走了两天零一个下午,我第一次感觉到孤独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那种感觉好像我之前是喜欢热闹的,后来晚上回到家,拉上了窗帘,忽然关上灯的那一瞬间,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但这个世界终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止了它的脚步,身边的人又开始了他们的生活,其实陪伴和思念终究只能是两个人的事情。

  在生日之前呢,我有那么一两刻盼望着有一个人能和我在当天晚上到操场散步,我一直以为会有两个人,但当我环顾我的四周时,觉得一个人也不错,那天早上我去了食堂吃饭,然后照常上课,可能因为这样的日子太过平常,我渐渐忘记了那天是我的生日这件事,说来可笑,一段时间之前的时候我还充满期待,像小姑娘一样幻想着生日当天的桥段,会遇上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但真正到了那天时又自然而然的忘记,下午课上完后,我到了食堂,打了一份饭便坐在餐桌上吃了起来,我那天实在是饿坏了,过了一会班主任就告诉我我父亲在校门外等我,盘子里的饭菜只剩下一半,我便干脆把它吃完再出去,邻桌的同学传来打趣,有机会到外面吃饭都不去,我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就算去外面吃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还有就是实在不想浪费,到校门后便看到了父亲和我那时即将初中毕业身材高大的弟弟,其实我看到我父亲并未有丝毫惊喜,要说的话,还不如我一个人过,他问我生日想去外面吃点什么,我说我已经吃过,他便让我上车再说,后来我出去配了副更轻便些的眼镜就坐出租车回到了学校,那时我已经不太想再有个什么难忘的生日了,想起那段时间进校门时还是让人提心吊胆,并且十分麻烦,先是量体温,然后要面向门卫室的大爷说明外出原因,我说今天是我生日所以才出去的,他便问了我是不是复读部的学生,我说是,又问了些七头八脑的问题,什么在哪个班,哪个老师负责,谁来接你的等等,最后让我去填写桌上的进出时间表,我问他现在是几点钟,他说七点零一分,当我填完之后就准备去教室,那时他忽然把我叫住,“你是复读部的,你来看看这个信封是不是你的,还是你们学校谁的”

我拿起放在桌面背面朝上的黄色信封,翻转来看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上面字写的秀气极了,“这是我的”我对那个成天不是抠脚就是玩游戏的大爷回应道,

 “哦,我就说是你们复读部的,放了一下午了,你拿去吧!”

我走时看到他很欣慰的笑了,然后拿起茶杯嗦了一小口,我习惯性的道了声谢便拿着信去了教室,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是谁寄给我的信,想得到的人又都被信上的字排除了,到了教室,大家都刚开始上自习,我回到座位上拆开了那封信,看到第一行我便笑出了声,那信是这样写的:

敬爱的时渡同学:

     你好,

  没想到吧!我会给你写这封信,原谅我写的是敬爱的,虽然有点觉得古怪,但亲爱的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肉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其实是很害羞的,首先,祝你生日快乐,不过你也真是的,去复读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你可能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知你的消息的,不过你倒是挺实在,对你初中的同学可谓是没有秘密,哈哈,她现在变成我的闺蜜了,说实在的,我那个朋友好像有些喜欢你哟,哈哈,但我觉得你喜欢的应该不是这种类型,社交平台上的个人信息还是改一下的好,免得被骗,其他的我就不跟你说了,就算说了你也还是不会太过明白,对了,那天晚上我剩的炸小鱼还满意吧!你说你忘不了那个味道,最近学了一句话,把它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不止”千万不要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否则...

                                            纯子

                                     (2020年4月28日)

     许多年以后,我唯一能记起的只有天色渐暗的小巷里纯子上楼时留给我的背影,那时的轻松诙谐对于后来的我是一种奢望。直到现在,我也觉得自我介绍至少要让别人说出来才好,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关系是如此的难以想象,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人会给自己写信,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用纯子这个名字,但我觉得这个名字再好不过。接到信的那个晚上,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兴奋,有时有种快要忍不住大喊出来的冲动,但我始终还是忍住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我此时内心的波动,我只想守着这份礼物,一个人欢喜。

另一天早餐时分,倾彤回到了学校,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 整个上午我们都没有碰面,下午也没有,那天我总是盼望着能和她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晚自习的第二节课下课我便去到操场上走动,那天天气偏凉,带着风,我在跑道开始的那排红色台阶上坐下,那里背靠着树,路灯透着树叶的缝隙撒下斑驳,倾彤蜷缩着身子坐在台阶上,戴着帽子,我坐在她身旁,没有说话,好像过了很久之后,她转过头,就那样看着我,让我靠近她一些,然后轻轻的抱住了我,我有些不知所措,那天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几句话,过后我拼命想要回想那晚的情景,但却越是用力,脑子里的东西就越虚无缥缈,那节下课是二十分钟,平常我会去食堂隔壁的小吃店等待一杯奶茶或者吃一碗并不正宗的炸酱面,学校当时要我们争分夺秒,其实我的周围并没有这种气氛,我一度怀疑这只是一种所谓的愿景,其实呢,什么都不一定是越多越好,我以前喝过许多奶茶,但我现在依然不记得它们是什么味道,那二十分钟好像什么都没干,等到又一个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在我的身边滑了一句话“祝你快乐,不止生日”,后来我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了这句话,但当时留给我的感觉我依然记得,记得她对我说时的那份触动,感觉心里好像有一壶烧开的沸水一直被蒙着,当时我说不出一句话。

  那时候的时间是很温柔的,在你每天前行的时候尾随着你,我们过得不算愉快,一直到高考。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多人都被淋湿,我记得我那天下午是湿着脚完成的考试,而生活的意想不到往往充满着无比的乐趣,高考结束,大巴车把我们载回学校,车上的其他情景我都忘了,但记得有个女孩一直在陪我说话,前几趟车时她坐在我座位后面,最后那趟车的时候,她坐在了我前面,一直找我搭话,她说让我考完试一定要去庆祝一下,说时的那模样我至今想起都觉得乐趣无穷,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参加女儿的婚礼,当要把女儿的手交至新郎手中时对她的女儿说:“要幸福,”一模一样,关于她,其实是高考之前有一段时间我总是会趁着自习跑到教学楼尽头的教室读英文短文,这个女孩和她的朋友会去那间教室读历史,我们偶尔会搭话,我记得那时我对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就会脸红,她那时忍不住的笑了,我们某种意义上的友谊或许就从那一刻开始,可是,在高考结束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下车后我和倾彤碰了面,她的父母来接她,我们草草说了声再见,我久久的望着她,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未说出口,她看了我一会便上了父母的车,后来,我在心里祝她幸福。我和父亲把床铺收拾干净后便也离开了学校,那段时间,我很寂寞,因为所有的电影院都没有开门。

当天晚上我待在房间,手里一直拿着纯子寄给我的信,那封信从我生日那晚看过之后便没再打开,其实我只是怕我刚看时的那种感觉不翼而飞,我一直想着能给她回一封信,或者写些什么,但一直没能下笔。高考前的某一个晚上我拿着笔写了一首诗,在那以后我考虑了很久,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它寄出去,也不知道这首诗是否会让她觉得不错,我把它装进了信封,夹在我看过很多遍的一本书里。另一天我乘着29路公交车到了一个大型超市,我沿着超市的街道一直漫步,街边有许多东西,那天太阳强烈,街道上有一个炒米粉的摊位,上学时我常吃,我站在街道上朝那摊位望了一会,只觉得索然无味,摊贩街道的右侧有一个图书城,我沿着一条小巷进入,我通常只去同一家店,当然,那家店的女主人很是知晓人意,每次只要是她的店里没有我需要的书,她便会去其他店铺询问是否有这本书,然后让我到有书的那家店铺去买,那天下午很想看人间失格,她问我是谁的书,我说是太宰治,她说好像没有这本书,在店里找了一会便去到其他商铺询问,找的时候她一再询问我作者的名字,我一再回复说太宰治,后来她干脆让我写在纸条上,她问了一圈都说没有,我又看了看其他的书,最后空手离去,穿过一条街道便又到了超市,食品区的柜台上摆放着一排寿司,我买了一盒,记得是二十八块,里面带着一袋芥末和一袋鱼露酱油,那是我第一次吃寿司,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楼下有家汉堡店,我记得之前喝过一次里面的热饮,便去买了杯热的柠檬红茶,在踏上去公交站台的路上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超市入口上方的电子板,到家的时间我却没有在意,只记得那时天色偏暗却依旧带着落日余晖,吃过饭家里人都外出散步,我也决定给纯子回一封正经的信,一来这么久不回信未免太过无礼,二来我有太多的不解想让她帮忙解答,但我虽然是这样想,下笔时又全然忘记写这封信的初衷。

亲爱的纯子:

          你好

  不知道我用这个称呼你是否会觉得不恰当,但我还是选择用它,很感谢你给我写的这封信,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信刚好就在我生日当天到了我的手上,那时的感觉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今天我又到外面去转了一圈,但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在生活中也是如此索然无味,说来可笑,这种没有防备的惊喜确实让我的心绪不平常了好一会,打开信封时我便想到了你,看完便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听人说一切伟大的事业在最开始都是源于一个猜想,我甚至觉得我会因为我的这个猜想而完成一件伟大的事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用纯子这个名字,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像是个娇哒哒的日本姑娘的名字,本来我有好多想问你的问题,但是现在我都改变了主意,我会把信寄到信封上的地址,我有好多事想和你分享,期待我们下一次的相遇。

                            (2020年7月9日20时20分)

                                               时渡

刚开始那段时间我很期待,不过我总是这样,后来,我渐渐觉得自己忘记了,在寄信的128天后的上午,我带着一只黑色旧皮箱到了省城,那天是十月六号,天气很热。我来过省城很多次,却没注意到过这个地方,这所学校在一条省道边上,在填报志愿之前我从没听人说起过这所学校,这所学校在省内二流大学的排名里稍微偏向末尾,但那时稍显青涩的我已经感到十足的满意。花了一些时间办理入学后我就去到了寝室,闲来无事便想着外出玩乐,以前的几个玩伴也差不多考在了省城,有好有坏,复读部的生活因其极度单一而在回忆里留下的痕迹转瞬即逝,当我还在上高三的时候,和我一样坐在角落的同桌有时候会在拿到成绩排名时抱怨,我还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世杰,虽然我们的成绩是最靠后的,但这也意味着我们是这个班上最有潜力的,退无可退,方能前行,但那时我们的成绩就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了末尾,当时我以为我们的落后是为了更好的前行,但事实证明我们的存在是为了让其他人——退无可退。不过后来还好,他遵循自己之前的心愿去当了兵,而我也因为高考时状态不错分数比平常高上许多,达到了市里那家复读部招生的分数标准,但高考完的聚会我也没有参加,我的学籍在高一结束被父亲托人转到了市里,所以我在市里参加的考试,对于我父亲的这种行为我之后觉得是哑巴吃黄连,但后来得知只有班上成绩很好的人才能享受到国家对户籍地区的帮扶政策,我就觉得学籍在哪和我无关,如果说那时候有什么遗憾的话,我觉得没参加聚会算一个,但我知道我就算去了也只能待在KTV包厢里喝啤酒,因为越是热闹的环境我就越是喜欢安静,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癖好,我依稀记得是在复读之后,但是当时我并未参与,所以也就不知道具体当时会有何举动,一切都是我依据后来的喜好进行的设想,只记得后来我在网上发了一条感谢的动态,事情才有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尾。在我的记忆中能称得上热爱的东西没有几件,在我还不能如愿的选择自己的人生走向之前,我在做一件我极度热爱的事情时会刻意的在它进行的末尾留下一些特别的记忆,比如我记得在我学完吉他课的那个假期,结束的时候是下午五点,我在楼下一家汉堡店里买了一个汉堡,我记得里面有虾,但并不是很好吃,那时天很阴,一个吉他学得糊里糊涂的人走了十五分钟后到家,没什么特别的。

  人一闲就容易想东想西,我在没钱的时候呢,就会忍不住去想有钱了要怎么样去过,没伴侣的时候呢,就想着有伴侣的时候要去什么地方鬼混,到了学校后认识了几个宿舍里的朋友,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其中一个外号叫阿饼的人和我最聊得来,起初我只是觉得他很有意思,满嘴荤段子却能把言情小说里的纯情故事说的绘声绘色,但后来我渐渐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肤浅,我们是上下铺,之所以我睡下铺,是因为他喜欢睡上铺,我喜欢睡下铺,他是个想法很多的人,并且当时愿意去诉诸于人,那时离我们学校不远处有一条河,河岸两边的高处是住宅,河中有一段露出一小块长条形的小岛,上面长着杂草,有些嫩绿,有些枯黄,河岸两边向陆地延伸,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在两边凹进的河岸垂钓。

     “哎,你觉得这条河两边像不像女人的胸脯?虽然不高,但也挺耐看的”

      “那中间那小岛上的杂草是什么啊?胸毛?”我问道

       “哈哈”我们齐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我去上了趟厕所,出来时,他还在窗户口看那条河,说这对乳房是多么的饱满,然后谈起了建筑、户型,他说他看中了河边一户样子古朴的小楼,我出来盯他看了一会,便若有所思提了句:“哎,你说这条河要不是直的,是弯的会怎么样?他疑惑的看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思的说:“女人应该不喜欢弯的吧,都喜欢直的。”从那时起,我们联系了很多年,后来我们也时常聊些荤段子,刚认识时的这段对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但那次以后我再没提过,我记得每当我被他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时,我永远都只有一句话:“滚滚黄河有多快,你就给我滚多快。”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后来四年谈了五场恋爱,后来因为许多原因,他在有些人的眼里透露出的样子似乎不屑一顾,有些人透露出其他的东西,但没几个人能真的明白,有一次我问过他,他没回复我,不久后便离开了我那时的视线,我只问过一次,我知道,我不该问。就在我到学校的第五个晚上,他忽然说想出去逛逛,叫我陪他,问他去哪,他也不说,就在外面东走西逛,他不时拿起手机看看,逛来逛去也就在学校周围,等过了九点半的时候,我说不早了,提议去街对面的酒馆坐坐,他说让我先去,我等了一个红灯,到了街对面的酒馆,酒馆门开着,地方很窄,服务生招呼我去二楼,我说算了,坐在柜台边的一把木高櫈上,要了杯黑啤,不久之前我买了块表,那天晚上我看了很多次,他一直站在一个红绿灯牌边上,正对着我坐的地方,后来我向他招手,他看到后摇手示意我没事,那天晚上他倚着那块红绿灯牌站了两个小时十五分钟,后来有个人告诉我,如果有人失约,你等了那个人两个小时,你就不要再等了,那个人不是没有记住,而是不想在意。那天晚上他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和一件印着图案的名牌上衣,那件衣服我只见他穿过一次,他好像在等一个人,但没有等到。当我后来注视着路灯牌到第二十个绿灯时,他走过来说和我一道回去,平常十五分钟的路我们走完不到十分钟,很久以后我提到这段经历,他说当时有个人没赶上葬礼,后来没再被提起过。

  学校刚开始没有什么课,很少上下午爆满,我不太喜欢玩电脑游戏,所以闲暇时间总是躺在床上看书,或是看两部电影,一次去食堂吃午饭的路上看到有音乐社团便报了名,既有些兴趣,又为了打发时间,转眼便到了开学典礼的日子,本来说是上午九点开始,后来改到下午两点,我坐在礼堂中间的座位上,其实这次大会和之前学习生活时的大会没什么区别,首先把这所学校所取得的成绩先讲述一遍,让学生觉得来这学校不亏,其次就是学生和教师发言,其他东西我没什么印象,如果硬要说出点什么印象深刻的东西,我只是觉得有些学生表现得很自信,当然,我把它视为某种热情,但我知道当你对一件事情持续投入极大的热情时,你就注定会为它习惯寂寞。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一个邻居,那时我住在一栋老旧的房子里,那栋房子很久以前是一个政府部门的分配房,后来逐渐等待被拆迁,那时我和那所房子的邻居关系很不错,他叫阿米,其实他叫周禾,后来有人说听他的名字想到了锄禾日当午,所以叫他阿米,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有一种人,这种人和世俗相处的非常融洽,但私底下却是称得上自律到极致的人,后来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这样一种描述,有一种年轻人从来不吃方便面,我觉得他是吃方便面却不会放调料的那种人。

  那天的开学典礼邻近五点才结束,正是去食堂就餐的时候,我记得第一次来时吃了一碗淋了一圈番茄酱和沙拉酱的烤肉拌饭,那次我碗里吃的很干净,我母亲曾经告诫我说对喜欢的东西要懂得适可而止,但我常常忘记,去宿舍放了点东西,阿饼发消息说他在食堂,问要不要等我,我说不了,离开宿舍后便接着走出了校门,乘着十二路公交车到了地铁站,当我到五一广场时已经邻近晚上七点,十月的傍晚显得灰暗,事先阿米说在一家自助餐店等我,等我到达自助餐店二楼时,他已经帮我买好了单,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吃自助餐,以前我也时常一个人下馆子,那时班上有些朋友常常结伴在周日的中午去吃自助牛排或是自助小火锅,但我那时候对蒸菜馆里的鱼头和排骨十分中意,在那之前我常在父亲来我读书的县城看我时住过的酒店吃自助的早餐,我记得有一个大厨在一旁的简易厨房一碗碗的下着汤面和一排用不锈钢圆炉盛起的炒饭和各色面点,凭前夜入住时购买的早餐券入场,我记得那时是一位十五元。邻近八点半时我上到二楼,进门便看到一个大的隔间,走进后是一排橙黄灯光照射下的食品,各色海鲜、甜品、饮品和烧烤还有美式快餐,我到座位上时他们已经开始吃了,那晚吃东西的人不是很多,我开始发觉我非常喜欢这种氛围,大家聚在一个地方吃饭,但却吃的都是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互不打扰,可能是时间太晚的缘故,我们前方的座位都是空的,只有右边的一张桌子上对坐着一对男女,两张桌子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一点五米,和我们一样,桌上一半火锅,一半烧烤炉,男人年纪大概在四十五岁左右,坐在我面对的方向,女人三十五岁左右,男人着了一件浅蓝色衬衣,一条西装裤和一双很考究的皮鞋,女人很安静,一件质地纯正的米其色高领上衣和一条长及膝盖的淡黄色套裙,脚上踩着一双浅金色的高跟鞋,那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两个高脚杯里盛着一些他们自带的红酒,脸上透露着一股成熟的气息,看不出一丝笑容但却让人觉得轻松和惬意,有时候他们在谈论着些什么,但声音很小,最右边的橱窗外不远处是一片红黄交织的灯火,橱窗上也反映着他们的影子,当我往橱窗的方向望去时,那个男人的眼神有时与我碰撞,于是我便不再望去,阿米和其他两位中学时的同学聊的不亦乐乎,我们的桌上也有喝完的酒瓶,阿米问我喝不喝酒,说是劲酒,喝了对男人有好处,我说算了,胃不太舒服,便去拿了一些甜点,我记得有放在低角杯中的紫薯泥球和酸奶还有放了芒果、火龙果和其他几种水果的水果捞,不久那对男女便走了,男人走在前面,隔着一段距离,女人跟在后面,等到服务员推着收食物的推车来到我们桌前时,我们也离开了,不经意的回头间,那对男女的桌上放着两套整齐的餐具和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一一道别之后已经将近十点,我坐地铁转乘公共汽车,十一点半时到达宿舍,因为事先和辅导员请了假方才进去入睡。

  校园的生活在我眼里一直充满着束缚,但多年之后那段时光中的些许记忆依然碎片式的呈现在我的脑海里,很早以前我就已发现自己是个十分怀旧的人,或许是因为成熟的过早或是一直不想过早的成熟。那时候虽然时常在教室打代码,却对历史和文学增添了些许兴趣,我记不得当时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但我常常对自我产生怀疑和困惑,我知道未来难以预料,所以把希望寄予过去。在我大学二年级时,我交了一个女朋友,说实话,那些我以为刻苦铭心的片段终究也不免在被不断填充的回忆中淡去,她长得很漂亮,那时候我常常一个人闲暇时在寝室浏览色情网站,那时她的胸脯还保持着那个年纪略带成熟的丰硕和挺拔,有一次在一起吃饭时我说想给她买一个性感点的乳罩,那时候我们两个兴奋的像两只唧唧喳喳的小鸟,她说出尺码后,又给我小声普及了女人选乳罩的各项考虑标准,原因是因为我说之前一直认为女人的乳罩只有大小、颜色和是否有蕾丝的区别,后来我拉着她走了,再也没去过那家餐馆,她常常穿显胸小的衣服和乳罩,刚开始睡觉的时候她还会在意侧卧在我胸上的双乳会不会让我感觉到不适,但这并不是起初我和她在一起的原因,我那时学的是与计算机相关的专业,她学的是管理类的专业,她想考上一所外省有名的司法专业研究生学位,我知道在我们学校如果要去到那种学校的专业简直难于登天,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而我不喜欢对我知根知底的人,交往之后她问我喜欢她的三个理由,这是一个,我能记得的只有两个,另一个是她说的,除了她长得漂亮之外。刚和她见面的那天是在下雨,那天上午我在那间教室上课,雨很大,因为没带伞的缘故在教室待到了最后,那时我正在用代码打出课堂上布置的一个项目,后来她走进教室,坐在靠前排座位的最左边,起初我并未注意到她,当我快要完成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当我抬头时她刚好回头,等她红着脸说不好意思的时候我们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后来我在电脑上查到她专业课的课表,管理专业男生很多,我另一天跟阿饼提了一句,他便和一个管理系专业的学生搭上了关系,后来得知他们是之前在外面吃烧烤时认识的,于是,我便知道了她的名字和宿舍牌号,说来可笑,我寄了一封信到她的宿舍,准确的说是一首诗,其实那首诗是我在一个晚上看完色情漫画后写的,后来我告诉她,她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来回应我,并说回去就把它扔了,但毕业分手的时候她告诉我那封信她一直夹在一本她喜欢的书里,那本书她已经看了四遍,因为是我看完色情的东西才写出来的,所以她专门用我之前送给她的一瓶香水不时撒一点在上面,我说我那是开玩笑的,哪有人看完色情的东西还有心思写诗的,她没说什么,后来说了句感谢我的话,她说本来是想写下来给我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写出来的终归没有说出来的真切,我说是的。许多年后我们还是时常有联系,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不曾见面,说实话,再见面的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她寄来的一张请柬,我记得那年她才三十六岁,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从那以后我便再没写过诗,因为觉得写的没有说的重要,后来,觉得说的没有做的重要,再后来甚至觉得做不做什么已经都不再那么重要,有时在朋友面前卖弄几句都觉得是羞愧难当,事后懊悔不已,其实那时写完后过了一段时间我便觉得那首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一次在网上看到一个情诗征集活动便把它放到了网上,这里不妨写下来留作纪念:

                   四季

                春天来的时候

                我在写诗

                什么也写不出

                夏天来的时候

                我在作画

                画什么也不像

                秋天颗粒无收

                外出寻欢

                千人擦肩

                万人低语

                你我二人

                目遇浅笑

                一眼万年

                不假

                一往情深

                不真

                你来

                万物更迭

                不来

                枝鹊难眠

                你问

                世间何以为情深

                四季

                为何?

                千朝万代

                幻灭

                四季轮回

                常青

                可知?

                为何长冬不漫漫?

                只知春日常期期。

  那时候我们常常去校外的一家牛排店,她知道我喜欢淋满黑胡椒汁的七分熟牛排和烤熟的小番茄,我知道她喜欢加番茄浓汁的肉酱意面。毕业时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外省念法律,她没有说话,后来她去了另一个城市,考上了外省一所有名的政法大学研究生,后来留在了那个城市,结婚后常常在社交平台上晒着自己妆容精致的生活照,她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后来见面她常带着她的儿子一起来,那个小男孩常常和我抱怨他姐姐如何欺负她,说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教训姐姐一顿,那时她常常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迎接我,典雅的环境、抒情的舞曲、考究的刀叉、周到的服务,一切都无可挑剔。她的婚礼举行的很简单,双方父母在内,总共请的人不过二十几个,致辞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动情,她在台上看了我一会,我转身端起一杯红酒,又回头高举酒杯表示祝贺,那一次,她破涕为笑,我印象很深。

  以前我听说过一个书名叫人生海海,我曾经在海滩上留下印记,但有一天它消失的不留痕迹,我记得那时我对着海大喊:“我要把一生一世留在这里。”但它不听我的,海太大,连回声也没有。

  毕业后阿饼问及我这个话题,我没有过多的解释,然后我们在街头浪荡到深夜,听着寂寞笼罩着路面。

  我对于自己的真实情感很少会去分享给其他人,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自私,我很庆幸自己的伴侣不会因此去责怪自己,有时候我只是觉得美好的东西适合留在心里,说出来反而没了滋味,我时常猜未来可能会好一点,但我总是猜不完全,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关于未来的事情我从不多想。那段时间,我总是约阿饼去吃宵夜,直到现在我喝酒一直信奉着点到为止,而且我只要多喝了几杯就必定脸红的像长了痱子,但那天晚上酒越喝越多,好像喝不醉了一样,阿饼看我这样索性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他问我这么喜欢跑步,怎么不去把她追回来。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有满意的答案,我当时只是说在爱情的路上奔跑,不是跑得最快的就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跑步是有频率的,只有在相似频率上的人才可能相伴到最后。直到人生的后来我才知道,曾经说过的话大多只能令我们懊悔,其实人生哪来的圆满和一致,不过是相互妥协,共同前行,而且没有终点。

  在我刚到省城入学的时候,烂漫来找过我一次,但是后来闹得不欢而散,我也就不太愿意去过多的想起,但越是想克制住这种念头,所谓回忆便止不住的往脑海中翻涌,那大概是一个星期三的的下午两点,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当时很中意在复读部结束的那个假期买的那块时尚品牌的电子手表,我一生中只买过一次手表,而且我记事起就发现自己不喜欢戴手表,不过那块表有着白色的石英岩外饰,内饰除了灰色的时间显示屏其他全是黑色,那时渐渐我意识到,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回忆在向我涌来,我有时在意起太阳几点钟升起、天几点钟变得灰黑、乌黑、漆黑,我之前听过一个演讲,里面说时间其实是一个空间,当时我记住了这句话,而且觉得被一个什么东西围裹住整个人生颇有趣味,那天她是搭着计程车来的,来之前给我发了一条讯息,没多久她就到了,我说为什么不搭地铁来,她说刚到学校没处去,还没去坐过地铁,感觉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容易搞得晕头转向的,索性坐的出租车,我说我有时也是这样。她那天穿着一双米白色的高帮鞋,身上一条镶着刺绣的浅色碎花裙,虽说算不上格外耀眼,但也绝对不算平常,其实那天看她第一眼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抹了口红的嘴唇,当时觉得很新鲜,感觉很好,当我和她有一段距离时,我的眼睛不时瞟向她的嘴唇,她当时好像注意到了,说我为什么盯着她看,我说没什么,她笑了之后我们便聊起了别的话题,走了一会她就说饿了,便拉着我去了街道左边的一家面馆,那家店我之前吃过,便推荐她点了份猪油拌粉,吃面的时候她很小心,我问她是不是怕把嘴唇上的口红蹭掉,她接着满脸欣喜的把脸伸向我,“你刚才是盯着我的口红看吧?”

      “看了几眼!”

       “我的嘴唇是不是很性感?”

         “还好吧!”

后来她让我猜猜看那只口红的色号,我说我猜不到,但她表现得很固执,“三号?”

            “不对!”

             “四号?”

             “不对”

              “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我真不知道!”我说。

               “你才不三不四呢!”她说的时候似乎有些生气。

              “那没办法!那就是502号吧!”

               “你怎么知道有520号的口红的?”她嘟囔着嘴,瞪大着眼睛看着我。“我我我——猜的。”我顿时感到有些紧张,这句话支支吾吾的吐了出来。

             “没事,以后你送我一只,要最贵的,算了,要我最喜欢的就行了!”

              “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抿着嘴眉毛往上一挑看着她。

               “你见过哪个有钱人这么吊儿郎当样子的?”她低头看着不停在手中摆弄着的口红。

                “那你就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嗯~嗯,你喜欢的就行”

                   “不是你买东西吗?”我问。

                   “没事,反正——不是我看”说完她就走了,买完单之后我便跟在她的后面,她一会想喝香芋奶茶,一会又想吃其他的,反正沿着学校周边不停的转,天色渐暗的时候我问她肚子饿不饿,她说不太想吃晚饭,我说带她去个地方,一个小酒吧,地方不大,但却是那片区域的学生和打工族最钟情的地方,之前我们宿舍搞聚会去过一次。我问她是不是要早点回去,她说她们宿舍关门很晚。酒吧里灯光调的很暗,几架乐器靠着墙角围成了一个比地面高十几厘米的弧形唱台,墙顶上装着几盏橙黄色束光灯,唱歌的人站在下面,脸部的轮廓被照的无比的鲜明夺目,一个驻唱歌手在唱着一些旋律轻松的民谣和流行乐,很多人都上去点歌,有些自己上去唱,点歌十元一首,唱歌十五一位,我和烂漫选了个刚好面对着唱台的座位,她要了杯黑啤,我点了杯威士忌加苏打水,她问我为什么喝这个,我说反正明天上午没事可做,可以睡一上午,起初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喝着酒看着那个驻唱歌手唱歌,不时有人上去接唱,烂漫那晚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看起来放的很开,不时就会随着音乐哼唱,我点了一盘盐水花生和果盘,她喝酒就像喝水一样,直到后来,我都弄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醉,那天晚上我们走的不算早,将近十一点半,在那之前,她上台唱了一首歌,上台的时候走的很快,我本来想叫住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上了台,唱了一首有些年代感的歌,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那首歌旋律很美,她唱的很动情,唱到后面她微闭着眼睛,任蓝色和橙黄色光点在她的脸上连映,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如此,我第一次仔细观察她的眉宇,翘鼻和那变得淡红的嘴唇,后来我去过一次大理,那时我坐在一片湖泊边上,一只蝴蝶停在我的手臂上,它很漂亮,翅膀的颜色很鲜艳,但那时我很害怕,便用手把它给扇走了,晚上我觉得手臂上有些刺痛,起了些红疹,我让朋友带我去了诊所,去的路上我一直担心是那只彩色的蝴蝶让我感染了某种毒菌,后来那个诊所的医生一眼便看出来是衣物过敏,给我抹了点酒精就让我走了,走出门我便笑了起来,笑出了泪。

  烂漫那晚在酒吧唱完之后回到桌上面对着我说“每天走在外面有那么多的陌生人,有没有想过去留住一个人”。看向旁边柜台上的一杯惨了些水的威士忌后,我说这都看缘分,如果有缘,恰巧她长得还不错,我或许会看那么一两眼,但大多没想过要怎么留住他们。她问我如果那个人是她我会怎么做。我说:“我会留住。”

                            “我说的是一生一世。”

                             “我以为是露水情缘”

                              “谁都是?”

                               “谁都是”

                               “我要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

                                 “我也觉得不合适”

                                 “再见”

                                   “下次见”我说。

  不久之后我和朋友在烂漫学校附近聚会后去找过她一次,那天她说她不舒服,哪也不想去,于是我们就在宿舍楼下的商店买了两杯饮料,她要了杯热牛奶,我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就坐在她宿舍楼路旁的石沿上,其实我们没怎么说话,十一点半的时候她走进了宿舍楼,离开时刚好看到一个宿管在给宿舍楼下的铁门上锁,那时我本来想和烂漫说声抱歉,但我最终没能说出口,我不知道她来看我的那天晚上去了哪,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又回到酒吧,我也不知道是几点,后来买完单我就走了,我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想买醉,阿饼之前打了几通电话给我,我都没接到,后来他说宿舍门关了,我说知道,便又去酒吧睡到了天亮。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那时候阿饼不太对得起我,他谈的几场恋爱中有两回是我帮忙结尾的,不过在我帮忙结尾时他和交往的女生都早已分手,只是那两个女孩子不能理解为什么阿饼当时会和她们分手,说实话,其实我也不太懂,但了解那个人到一定程度便会发现他好像生性就那样。做事情常常忽视身边人的感受,而且很少会向人解释,第一次和阿饼分手的那个女孩找我的时候我是有些茫然的,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类事情,我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叫阿珍,她好像并未告诉我她的全名,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生日聚会上,那天阿饼生日,晚上破天荒的点了一大桌海鲜和几盘烤串,当时我在一种很不习惯的类似暴发户的尴尬中过完全程,不过我们给阿饼买了个巧克力蛋糕,大家都吃的很尽兴,在那之前他好像接了一个电话,大概吃到后半场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孩,她很热情的和我们打招呼,阿饼说这是她女朋友,叫她小珍就好,那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她好像穿着一条浅色牛仔裤和一件浅色短袖,扎着头发,我不记得他穿了双什么鞋子,好像是一双灰色的运动鞋还是浅色的凉鞋,其实在我印象里和她就只打过两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道,一次是初识,一次就是结尾,但她说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有一次在大街上看见我和阿饼进入了一家清吧喝酒,由此认定我和阿饼关系绝非寻常,她说她和阿饼其实只在一起几个月,他们是一次在食堂吃饭时打趣认识的,她觉得阿饼这个人说话幽默大方,当时她在学校外的一个餐厅兼职当服务生,后来阿饼就常去那找她,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起来,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她说阿饼起初对她不错,甚至在她例假的时候还专门跑去照顾她,还会特地给她买她喜欢喝的杂粮粥,他人长得不错,还懂些音乐,阿饼那时候常常在夜里弹吉他给她听,她说那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晚会,她跟我说话时眼睛几乎不看我,只是向下盯着她那双沾了灰的浅色运动鞋,但后来阿饼就变了,变得忽冷忽热,常常不管她,总是和一些人出去乱逛,发消息有时也不回,她起初觉得是阿饼已经爱上了别人,或者已经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她想等阿饼自己坦白,但没过几天阿饼就和她分手了,她来找我就是想问我阿饼那时是不是有了新的女友,那时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确切的回答,但我看得出阿珍好像很迫切的想得知这个答案,于是我说没有,然后她就起身走了,我一直怀疑阿珍是否真的相信我说的话,或许我只是说出了她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总之那天晚上后她再也没来找过我,后来偶尔遇到我们也没有太多交流,晚上阿饼回来我问他现在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回答我就躺在床上睡了,过了几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说阿珍来找过我,他说好像猜到了,我问她为什么分手的这么仓促,他说其实每个人在恋爱前都想从对方身上寻找一种东西,他觉得那个东西对他很有诱惑力,催促着他想去深入了解对方,但这种关系一旦变得具体,他就慢慢觉得这种东西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不再想要为之付出某种东西,追逐反而成为了一种没有快感的折磨,于是就想早点结束。

第二个女孩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大二要结束了,学校里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常常要在学校完成各种各样的课题作业,而且在那之前我还报了一个社团,虽然我不太热衷于社团的事但偶尔也要去装装样子或者说撑撑场面。一天晚上我在寝室看书然后出来到学校附近的街边吃点东西,有四个人盯着我看,然后把我叫住,问东问西,无非就是关于阿饼的,问他在哪,问我们什么关系,最后叫我们小心,那几个人中间有一个男的说话时对我推推搡搡,我一生气就把手里的粥扔在了地上问他们想怎么样,那个女孩一直没说话,其他三个男青年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那次的事回忆起来就是一连串脏话,后来和阿饼在一起提到时我们都笑的不可开交,其实里面那个女孩我认识,不是我们学校的,周五的下午有时没课,阿饼就会骑着它借来的那辆暗黑色机车和我一起去一家那时候新开的酒吧,那个女孩给我印象很深,她那时在我们去的那家酒吧当歌手,常常只穿一件运动夹克和一条深色热裤,或许是身材的原因,我那时觉得她十分性感,她在酒吧附近一家信息学院读书,因为对这份工作感兴趣又能赚些零花钱就到了这个酒吧做兼职,她在八点开始唱歌,九点钟结束,其实她只是酒吧老板请来暖场的歌手,酒吧老板常会让她唱一些比较活跃气氛的歌曲,有时会唱几首经典的英文歌,她好像很喜欢披头士,我觉得她是个很有故事的女孩,但我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过话,她唱时常拿着一把原木吉他,阿饼好像很喜欢她,那时台下没几个人,阿饼常会在一个卡座上喝酒,有一次他问我是不是喜欢那个唱歌的女孩,我说感觉不错,他说他问的是那方面的感觉,我想了半天说不知道,接着他借故提起最近我和女朋友的关系,我知道他只是想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找一个理由,接着我便倒在沙发上睡觉,等我醒来的时候阿饼和那个女孩已经没在酒吧了,酒吧生意不太好,晚上没什么人,后来阿饼发消息给我说他和那个女孩在喝咖啡,往后那段时间他常会和辅导员请假,有时是一个下午,有时整整一天,有时会带着吉他出去,晚上也常不回寝室,辅导员是个很好说话的女人,长得不错,说话温温婉婉,她知道我和阿饼关系不错,所以那段时间跟我提起过他为什么老是请假,我说可能是爱上一个人了,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阿饼后来回忆说其实那天晚上就只是和那个女孩喝了杯咖啡,后来那个女孩就回去了,当时他用那个女孩的吉他给她弹了一首披头士的歌,那个女孩就和他在一起了,起初我不是很相信,但后来觉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有时候爱情是不需要那么多理由的,可能只是对方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说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就可能打动你,其中原由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而且我那时为阿饼感到十分的轻松,只是后来随着阿饼和她相处得越来越深入,阿饼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状态,那个女孩似乎很缺乏安全感,又或许是她已经深深爱上了阿饼,那时候她常会来学校找他,有一次阿饼叫我和他一起去,就在宿舍附近的一条小马路上,我蹲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路沿,那个女孩化着妆,打了很深的眼影,穿着一件运动背心和一条热裤,就算在人群中也会显得扎眼,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让人们觉得扎眼的其实是一颗或许曾经燥热过的心灵,过路的人有时偏头看看他们,说实话,我和阿饼都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那个女孩说话情绪很激动,后来阿饼和她走出了学校,那次之后,阿饼有时和我抱怨,说那个女孩逼得他太紧,他觉得很累,那时候阿饼和那个女孩已经住在一起有了一段时间,他们好像常常吵架,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在她兼职的那个酒吧,进门后我就找了一个角落喝起啤酒,酒吧的生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结束后阿饼和那个女孩在门口说话,那次说话气氛很平常,那个女孩好像没有看见我,起初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那个女孩好像想让阿饼解释一些什么,接着他们就走了出去,一段时间后那个女孩和阿饼一起回来,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再后来那个女孩又来学校找过阿饼几次,有时是送东西,有时只是想见见阿饼,但那次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不久,我和阿饼就顺利毕业离开了学校,我们都觉得很不容易,而且都很开心,只是那次我们没有像之前那样,我们庆祝的方式只是找了家餐馆聊了一个多小时。

  我稍觉自己成熟后便发觉自己身边根本没几处真心真意的感情寄托,与有些人结成友谊是因为之前或有意或无意的付出了许多,还有些是因为对方貌似的善意,直到后来发现其实大多都是谎言,只有少数人是因为真诚而长久驻足,但那时我正值青春年少,我觉得为了一段感情的长久我能只身对抗整个世界。只是等到以后,那些心潮澎湃的人终将都会明白,其实人对人的感情就像是一首十三分十四秒乐曲的倒放,很久以后,那个人就会明白,其实所谓一生一世,只是一个人领略一群人的人生。

  直到今天我依然留着距毕业之前买的一台二手单反,银白色的镜头和纯黑色皮质机身,毕业那天我替几个戴着毕业帽的漂亮女孩拍了几张离别照片,和其中一个女孩加了社交软件的好友方便把照片发给她们,我给她们拍完的时候有两个似乎关系十分要好的女孩抱在一起,眼里含着泪光,说着下次再见。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阿饼跑来说和我拍几张照片,我把相机放在一块硕大的刻着办学宗旨的大理石岩上,然后延时拍摄了一张我和阿饼的毕业合照。

  那次晚宴过后有的人继续学业深造,大多数人都将走向社会,但令我感到讶异的是阿饼打算继续考取学位,他没和我说原因,我也没问。毕业后我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那里并没有改变多少,路坏了又修,修了又补,人来了又走,走了又回,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到记忆里的那个村庄,我记得在很久以前修的一条水泥马路,有时候看着那条在记忆中那条水泥路时,我很想告诉在那里不断轮回的孩子们,告诉他们不要害怕,告诉他们其实人生中真正能走的路不多,可是,我没有,我那时对于眼前的工作总是觉得高不成低不就,我索性打算放空一段时间,和母亲商量着在离家不远处的老城区找了一套房子,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不过我只见过那位女房东,那是个个子不高,身材相对窈窕的女人,据介绍房子的一位熟人告知,这对夫妇在县里一个叫南城的地方买了一套别墅,起先这套房子是她的公婆在住,老人家走后,因为不想这套房子长久的空着,所以出租,价格不贵我租了一年,里面家具什么几乎一应俱全,我添置了几件必需的物件,一套茶杯、一个烧水壶、电饭煲和一个榨汁机,后来我母亲送来一些食用油和大米,外加一个炒菜用的电磁炉,家在五楼,没有电梯,进入室内有两张门,一张是五楼楼道口刷着银白色漆沥的铁门,打开另一张黄色木门便就算进入房子了,其中间是一个长廊,长廊的阳台架子上有几个荒废了的花盆和装满备用沙土的铁盆,走廊阳台朝南,左边是由类似防盗网的铁制杆架围起,右边是隔壁邻居家嵌入墙壁的窗户,日出时投进清晰温情的光照,坐在客厅背窗的沙发上休息时楼下打牌人大声说话的声音仿佛就在离你不过五米的房间,那套房子之前的主人应该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当我租下这套房子时里面有许多杂乱的物件,女房东说让我们自行处理这些东西,起初我是有些忌讳的,但看到和我同去的一个刚上初中二年级的男孩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不过刚住进去时我依然有些害怕,那时候我不知从哪里看到一句罗斯福的话“人的恐惧源于恐惧本身”,从那以后我时常用这句话来激励自己面对此等境遇,那房间里面有许多收据和购置电器的发票,有些还留有字迹,字笔画飘逸秀气,其他无非都是些我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许多画着人体穴位和那时我们看来无比封建迷信的东西,后来翻到几件看起来值钱的首饰,女房东来拿了几件她认为重要的便离开了,刚住进去的那两天刚好是帮我收拾东西的男孩学校放假,经他母亲允许便跑来和我住了几天,直至现在,我也觉得那样再好不过,往后几个星期放假他也常来,因为他的到来我的伙食质量上升不少,因为我一个人的时候吃饭常常只是应付饱足而已,那时候我父亲每个月会接济我一些伙食费,至少让我吃饱,其实从小学开始父亲就会给我一些零花钱,每次隔一个多月,所以虽然那时我几乎常年得不到来自我认为本应该得到的爱意,但是在我成长过程中手头的零用钱确实是完全足够我使用,搬进去不久后我又买了一个插电的小烤箱,时常烤一些肉肠和小番茄,那个小男孩看起来很满意,但后来就没有再来过,早在我读高中时那个小男孩的兄弟也是面临升入高中的考试,我那时很想帮助他,可那时我在那些亲戚的眼中并不显得出色,经过一些事情之后我才忽然明白,如果你想真正改变一个人,你要先能改变一百个人,而开始的第一个人便是你自己,后来我才知道,那一百个人也是自己。那孩子当时同样面临升入高中的考试,我表示十分理解,而后当我每次去他家时他父亲常会问我何时外出谋事,后又因我父亲替他家大儿子转校之事转而问我何时寻找伴侣,所以我那时每当去他家遇见他父亲时便不再过多逗留,在我们县城里的人大多挣钱很不容易,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愿望依然是当曾经《挪威的森林》里小林绿子那样的普通小民,过着不需要想太多的平常生活,有时任性到为了和喜欢的人相处时间不被中断可以连火灾来了也不管不顾,但我那时很快意识到每一个舒适的背后都是其他人在背后作出的牺牲,想到这里我时常觉得当时的自己是有些许惭愧的,但我也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人不能彻底快乐的源泉,而这种心绪贯穿着人的一生。虽然那时候父亲的接济费不多,但我自认为也过得有声有色,有时候早上我到早餐店买些包子和豆浆或者吃一碗面条,起先中午到母亲离家不远处的贩卖店里去吃,但是去了一段时间便也就不再去了,当有些天的预算还有剩余时我便存起来,拿着之前的学生证去看场刚上映的电影,平常的话便去之前母亲朋友家开的那家私人影院,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和他们家有了来往,那是个三口之家,有一个儿子,当时已经参加工作几年了,她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我当时很喜欢这种看起来比较沉稳的人,他说话比较和气,在县城的交管局任了一个职位,虽然职位不高,但生活还算不错,空余时间给人做相,就是把一些老人家的相片或是孩子的照片上的模样移到瓷片或是杯子之类的物品上,租房期间我去那家电影院看电影前后只付过一次钱,其后每次都是在那个男人守店的时候,偶尔我试着写些电影观后感和一些自认为不错的影评,租房的那段时间买了十几本书,我不喜欢买太多书,一方面是当时的钱除了吃饭剩的不多,第二就是喜欢把一本书每隔一段时间重复看,不过这种生活也是会腻,后来又渐渐养成了外出散步的习惯,我有时漫不经心,有时有所期待,因为我不知道我会碰巧遇到什么人,见到他们之后又会变得怎么样,或者我又希望变得怎样。

  那时我常去同一家面馆吃面,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癖好,反正对于熟悉的东西总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以致习惯持续到了现在,那时候我虽然常常不吃早饭,但吃完之后确实有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电影院白天是我母亲的朋友在照看,我管她叫香姨,中午十二点开门,晚上生意好就晚点关门,但最晚也不会超过十二点半,我起先想到这家电影院做收银,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常常说没有时间照看这家电影院,二来我赚点外快还可以看电影,但后来不了了之,我便在家里替别人写稿,但大多都是给私企老板和政府工作人员申报事迹,因为父亲在报社工作的缘故,他写不完的材料便会发给我,如果能够刊登便会发一笔对当时的我来说不小的稿费,我的那段独居生活便也因此手头宽裕不少,后来因为被报社刊登的稿子反响不错,父亲便问我想不想去报社工作,我答应的条件是要等到房子租期结束。那段时间我白天为进入报社做些准备,晚上便去电影院看着老电影,最后几天香姨的丈夫让我使劲看,因为电影院就要转手给别人,我在那看了三天,准确的说是从中午十二点看到晚上关门的三天,在我那几天看的所有电影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部未删减版本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起初我看过那电影一遍,但看的是删减之后的版本,那次令我印象深刻,我那时总是隐约觉得它会让我往后的人生走上与我当时所信仰的完全不同方向的路。

  在我那段独居生活快要接近尾声时,我给烂漫发了条讯息,那条讯息没有被保留下来,大概就是问她那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还有就是告诉她我很快就要回省城,在我独居的那段日子里烂漫发讯息和我说她在省城的一家销售公司上班,她好像过得挺不错,常常在社交平台上晒出自己的行程,那年七夕节她买了一朵玫瑰,拍照片晒在了社交平台上,那时候她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再看。之后我便到了父亲介绍的那家报社实习,虽说是实习,但很快就通过考试转正当了那家报社的记者,那家报社在外名声不算好,进入后得知那些传闻大多是由于报社部分领导和资历较深的记者有些前科或是在外品行欠妥,刚开始我对这个报社的工作前景不太抱有希望,说到底,我父亲也是个品行方面备受人诟病的人,但在报社工作在我母亲一方的亲朋好友看来却不失为一个体面的工作,当然,我知道大部分人都是胡乱吹捧,但我那时的感觉确实算不上糟糕,刊登的第一篇文章是在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当时我的理由是因为高考报名有一栏是需要填写得过什么奖或是有什么突出的成绩,后来我就把这写在了上面,如今想想大多只是出于学生时代的虚荣和无知,我当时把那张报纸给了曾经接触过的两个人看过,一个没有说话,另一个也是,那个时候的心理充斥着矛盾,在我刚刚从市里转学到县里的中学时,烂漫和我有过一次交流,她写了一封信寄到了我的学校,本来我们相约着见一面,但最后她家里有急事被耽误了,信上说到了她想去到的大学,那封信很长,说了很多,信上她问我在那时有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我当时回了她一封信,信上说:如果我深爱一个东西,就会想把它藏起来,放在心底,最深处,但我怕黑夜使它无法成长,又怕白天使它无法入睡。上大学的时候她发讯息问我那时候想藏起来的是什么,我犹豫了一会,说是回忆。

  进入报社后,我的人生开始发生着一些我意想不到的变化,那家报社位于省城一个有名的购物广场街道的对面,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被中间的立交桥划为两道,马路的一边有一个通往住宅区的上坡路,上完坡后走往报社的区道两旁都是树荫,那种感觉用寂静一词绝不为过,住宅区深处有一个院子,进入一张大门后左边就是一排画好的停车位,再往里看就是几栋老式楼房,院子左边靠围墙的那一处立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篮球架,除此之外显得格外单调。 刚到省城的几天后我和烂漫见了一次,那次约在一个串串火锅的餐厅里,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吃这个,我本来想吃的清淡些,我在餐厅二楼找了个窗外风景不错的地方,过了不久她便来了,穿着一身工作制服,外套搭在手上,脚上一双高跟鞋,脸上化了些妆,正对着看后显得有些惨白,不久来了一位青年,同样穿着制服,烂漫介绍说是她的一位同事,刚刚来到她们部门,闲聊过后便开始吃起东西,之前烂漫一直在试图搭话,我和烂漫说了几句之后便开始沉默,我要了一份炒饭搭配着锅里的热串,那次气氛实在称不上温和,大家都带着一丝倦意,烂漫说那次公司临时有事,没吃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我们大概聚了半小时他们就离开了,过了几天烂漫又约我去喝咖啡,我推脱了一次,但还是去了,那次她化了淡妆,没有为上次的事过多的解释,只是提了一两句,她那时好像看出了我并不太在意,只是喝咖啡,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刚到报社时我只是帮其他记者打杂,或是跟着一些记者在省内其他地方跑业务并且接收刊登文章的撰写材料,后来因为有过刊登经历就开始着手组织材料和撰写一些小版面报稿,有些只有几十或是上百字,但我乐在其中,那时候报社里的一些老员工大都已经四五十岁,那些人常常有些从前说的大家长做派,但这并不太让我感到不满,我当时所能感到不满的是那些总是用最和善的语气让我去干一些对我来说很费力不讨好但对他们来说很轻松的活,不过我后来发现自己每到一个地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关心我,我起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当时我觉得或许是我父亲在报社工作的原因,但后来我觉得那并不重要,那时我在报社工作身边相处的人大多的条件不管是家庭还是个人职位在我看来都在我之上,我后来觉得这是关于一种磁场的相互吸引,但直到现在我也并未去深究,不管怎样,那个人叫方宁,我认识她时是在夏天,那时候我在离报社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间,每当天气热的时候我就喜欢待在家里给自己倒上一杯冰啤酒,我喝的不多,不过闲暇时间喝点小酒是我的一个爱好,那时候的事情很多,在报社和在家几乎没什么区别,她那时总是把各种各样的稿件和材料让我处理,我们后来常常在中午的时候一起吃盒饭,不过那个夏天在和方宁一起交往之前阿饼晚上在一家清吧唱歌,就是之前我和他常去的那家清吧,名字叫故里,那时候阿饼打趣说那是他的第二个家,阿饼的父亲是我们市里规模不错的连锁药店的老板,很久之前他就和我谈起过,毕业后我问他怎么不去他父亲的药店,他只是说他想活得年轻一点。我那时候好像知道他说的年轻是什么意思,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怎么样都是过。当时他在的那家清吧老板是个估计四十几岁的男人,具体我也未曾问过,个子挺高,身材健硕,吉他弹得不错,酒吧刚开始的时候就是那位老板在兼职乐手,几年前他结婚了,于是就想请一个人接替他,阿饼就这样到了那家清吧,阿饼之前说他要继续考取学位,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说来赚点零花钱,其实我知道那时候他消遣的方式就是弹吉他,他和老板说每天从下午四点弹到晚上八点半,老板人不错,给的钱也不少,只是礼拜五和礼拜六的晚上唱到晚上十一点,我去的那天是礼拜五,阿饼戴着一个黄灰色的鸭舌帽坐在唱台正中,唱着以前经典的流行音乐,有时模仿着张学友的腔调,那次坐在酒吧的人也有不少,大部分都是老板的熟客,还有不知是哪个大学的几个男女学生,这里点歌只要说一声就行了,那几个学生中有一个褐栗色卷发的女孩点了首陶喆的《普通朋友》,我在一旁的卡座上笑出声后接着喝面前的黑啤,老板大概是认出了我,送了我一盘刚切成薄片的酱牛肉,我自己点了一盘盐水花生,他端到我桌子上时说记在阿饼账上,后来店里的人越来越多,那几个学生走了不久就又来了一桌年轻的都市靓女,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寻个开心,但又不喜欢大酒吧的喧闹,也有几个只需瞟一眼就知道是来买醉的,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直接坐在吧台,自顾自的喝酒,喝的脸上绯红荡漾,有几个刚下班结伴来的男职员过去搭讪,女人漫淡笑容下的额尖下意识的轻轻点缀了几下后便没了下文,还有我邻桌的那个男人,抱怨着生活,其中一个光着膀子,上衣搭在皮椅上,脏话连篇,我听着十分舒服,我忽然想到一句电影台词:“做人要潇洒一点”。我那个时候二十多岁,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但我并不在乎,或许我就这样在安慰着自己,我一直盯着台上的阿饼,被灯光映照的鸭舌帽下只露出一个黄晕色带着几道眩晕光弧的下巴,声音漫散,音调的变化、气息,手指在银灰色琴弦停顿、滑走,指尖下的钩弦像是一个个逗号,思绪随之悠扬,句号划起牵人漫淡回味,想到这里,我竟然开始嫉妒起他了,那一桌女孩有几个都盯着他看,我忽然想上台去给他一个长达几分钟的深吻,说实话,我有时也搞不懂我的这些想法,我那时候常常怀疑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每当我想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都忍不住笑话我自己,那天晚上十一点半我才走,阿饼约莫十一点的时候就跟老板打声招呼走了,坐计程车回去的时候好像下了点小雨,车窗外面朦朦胧胧的,一个个闪着灯光的小窗口,我那时觉得那好像是一个个的家庭,或许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往后一段时间我继续待在报社,那时候写稿已经有了专门的材料来源,在那一段说不上难忘的日子里我和方宁的生活被拉得越来越近,她当时在报社已经工作了几年,专业就是新闻传媒,她当时是报社主要的编辑,准确的说是我当时的领导,报社几个年轻的女编辑常常在背后说她的事情,她时常打扮的非常时髦,她比我要大三岁,我当时二十六岁,第一次和她单独出去是刚过中午,她问我有没有吃饭,我那天刚好饭点时不太想吃,于是我们就约着在外面一家看起来稍微考究点的餐馆吃饭,她点了一份牛蛙吊锅,那天天气很热,菜上来之后我问道:“怎么想到中午吃这个?”

                   “想吃肉,但又不想吃太肥的。”

                   “明白。”

过了一会她忽然问我,“你是关系户吧?”

                    “啊?”

                    “你父亲是报社之前的主编,不是吗?”

                     “是啊!”

                     “要退休了吧?”

                     “差不多”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会混不下去吧?”

                    “你觉得呢?”

                    “H-mm,我觉得你要当主编难度不小。”

                     “说的不错。”我低头浅笑的时候耸了耸肩。

                     “开玩笑的,在你来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表示诧异:“哦?明白!”           

                     “你这人说话很没劲!”她把身子往座椅上一仰。

                      “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前写的稿子让我觉得你挺不错。”

                       “哦!当然,那些个人观点我删了许多,你知道的,要专业。”她补充道。说完她笑了一会。

                       “你当时就已经这么性感了吗?”

                       “我当时刚上大学,来这里实习,你的稿子当然是我看。”

                       “你真幽默。”

                       “你也不错。”

  那天晚上九点我们一起相约着出去闲逛,地点在报社院子口,我深入一条路灯和树荫交织成的斑点通道,她穿着一条黑色镂空的丝质短裙,我朝她走去,上车不久便到了一家旅馆,房间里没有开灯,我们的手在对方身上不停摸索,唇印雨点般的降落、游走,不久,窗外的光点随着乐声渐渐模糊、不停摇摆。

            “交响曲怎么样?”

            “节奏紧凑,发人身心”

            “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听音乐”

            “摇滚乐?”                 

            “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她浅浅的回应道。

 那天到家时已经很晚,一个人回家的途中路过还在营业的一家花店便想着买一枝,后来买了一枝玫瑰,回家便把它插在了一个盛了些水的透明花瓶里。那天之后我有了一段现在看来无比短暂却如花般的时光,那时的情感是和现实生活中的琐碎交融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之后,我和方宁没有刻意的在一起,和平常显得没有什么区别,但不久之后,我们便住到了一起,起初我觉得她是个严肃独立甚至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女性,但后来我和她扮演的角色和我想的恰恰相反,不过那段时间的方宁真是可爱极了,头发乌黑且直长,很少去特意烫染,常常用一个黑色的橡皮筋扎着,明明长着一张可爱动人的脸蛋却常常装出干练成熟的形象,她的工作业务做得很不错,常常得到其他一些省里重要报社领导的欣赏和称赞,业务单位的出资方也对她颇有好感,那时候新调派来的主编已经上任了许久,随着新媒体的融入报社很多原来的员工大多也被迫退休或是等待退休,报社行业的竞争忽然异常的激烈,出于生存的考虑,报社的记者常常只要是能拿到的业务就会变得饥不择食,那段时间我被安排替一个被曝有负面新闻的本土商人写一篇长文,我不记得那时被退稿多少次,那时报社的人大多在下午五点半下班,到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人不超过两个,我那时想着如何在尊重事实的前提下写出别人人生的奋斗史,方宁走下楼梯叫我时我正盯着桌前的人物材料出神,她问我要不要去外面吃碗冰粉,我说不了,不一会她就把灯关了,我便随着她出了门,起先我们都没说什么话,只是自顾自在小摊前吃着碗里加了各种配料的冰粉,过了一会她便盯着我看,“盯着我干嘛?”

                     “你怎么搞到这么晚还不回去?”

             “你不也一样”

               “我就是想看看你想熬到几点”

                “工作嘛!”

                 “不止一次了呀!”

                   “是”说时我忽然发觉自己下意识的点了许多次头。

当我的凉粉快要吃完的时候她问我那篇稿子是不是明天就要交印,我说不是,但确实挺重要,我让她先回去,然后往报社的方向走去,当我走了一会后

                  “喂!”她大喊道。

  起初我没有回头,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回过头看她,朝她走去。

                   “你知不知道时间长什么样子?”她继续说道。

                    “不清楚。”我边走边向她说道。当我走近时她浅浅的问我想不想去看看,那时我离她不过两米,“好啊!去哪?”

她没有回答我,我跟着她走到路边,她指着路边一辆亮红色日产,“怎么样?车好看吧?”

    “好看极了”

     “敷衍”

上车后她交代我系好安全带,还让我帮她打开导航仪,

                 “开关哪个?”

                 “HelloKitty那个”

                 “怎么想到贴个这个在上面?”

我转过头看她时她没有看我,但脸上散漫出笑意,我记得她那天化了些淡妆,但还是没有遮住当时脸上的绯红,那时我只觉得她很美。

接着我用手指不停在导航仪屏幕上划动,问她去哪,

                “去大学城”

                 “好的”导航仪回了一句。

                 “真行”我说。

            “小心点,这可是我们以后去自驾游用的车,配置可都是最好的,你可别把它弄坏了。”

             “明白”

路上车子开的很慢,方宁放了一首很舒缓的音乐,我把手靠在车窗沿上看着窗外的街边,她问我在看什么,我说没事,她忽然问我说:“你知道中国自主研发的导航系统是什么吗?”

         “北斗”

         “你知道中国为什么要发明它吗?”

         “大概是为了打破国外技术垄断,维护国家信息安全之类的”

          “不是,是因为你。”

          “是嘛?”

          “因为你一出场就能把人迷得找不着北。”

          “什么时候看的?”

          “昨晚”

          “以前有人说让我把社交软件上的东西设置的隐蔽一些”

          “连我都不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

          “没想到你以前还挺痴情”

          “我也没想到”

          “挺好,挺浪漫的。”

          “马上就要下车了吧?”

              “差不多了”她浅浅的回应道。

下车后我们到了大学城的一条小吃街,那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但人还是挺多,方宁说有些饿,我们便到小吃店买了炸串和果汁,走在大学的校园里,看见树她就告诉我那是树,看见草她就说那是草,她说草和树之类的都是有月份的,一批枯死去,一批又长出来,你以为它消失了,其实它一直都在,只是断断续续的,让你捉摸不透,她捡起地上一片树叶,双手把树叶举到路灯下面,看来看去,然后树叶被扯成了两半,“哎呀,不好意思。”她淡淡的含糊了一句。

接着我们便逃离了现场,那天晚上她回报社拿了些东西,我到家时已经很晚,那晚睡得不太安稳,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后来发现她抱着我睡得很沉。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她会不时在报社和我单独相处,也会在其他同事前和我表现的亲密,那时她表现的很开心,大家也觉得十分高兴,于是不久之后同事便让我们请客吃饭,在报社附近一家看起来很华丽的饭店,那天总共来了两桌人,同在一间包厢里,我们栏目的主编先起身说了句祝福的话,表态说下次举办婚礼必须大办,到时候他必定亲临现场祝福,然后其他和我们关系不错的记者和编辑都站起身说了很多,有些说着说着就落了泪,我和方宁站起来一一回谢,那天很多人都喝了不少,等到离开时已经将近九点半了,我开车把方宁送了回去,洗了个澡便想着开车出门逛逛,我到了一条市中心挺繁华的街道,把车停到了路边便想着去街边走走,街道上嘈杂喧闹、热闹非凡,我走进路转角一家装饰简约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加冰的浓缩咖啡,坐在欧式白桃木制成的桌边望着右边玻璃橱窗外的人流,外面不时有人朝我张望,店里舒缓的音乐和窗外的霓虹灯都好像没有尽头,带给人一种虚妄。咖啡不一会就已经端到了桌上,纸杯的杯身画着很考究的图案,颜色淡雅、杯纹轻盈婉转,老板娘盯着我看了一会,我回过头看她,“倾彤?”我说时声音的声调不高,浅浅的,但脱口而出。“怎么在这?”她笑着问我。

          “晚上没事就想着出来逛逛”

           喝了不少?”

            是啊!

                          应酬?

             不是,同事之间因为一些事情起哄

                            明白了

                             “还是喜欢喝冰的?

“想着出来提提神”

“出去逛逛?”

             “还是不了”我说时好像犹豫了一会。

             “赶着回家?”

             “对,今天太累了”

             “欢迎随时光临”

             “好的”

走的时候倾彤给我打包了一份甜点,说是她男朋友新尝试做的,酸酸甜甜的吃着绝对会喜欢,我道了声谢,然后开车回家睡了,那天晚上回到家方宁睡得很沉,我上床抱着她睡了。另一天方宁起得很早,我睡醒时她给了我一个浅吻,说给我做一顿早餐,吃早餐时她拿出了我前一天晚上放在床头柜上的甜品,她问我怎么忽然间这么会照顾人,我说是以前的一个朋友送的,她问我是什么朋友送的,我说是中学时认识的朋友,昨晚碰到了,甜品是她男朋友做的,说酸酸甜甜绝对好吃,方宁没说话,然后把甜品和我分着吃,我说她做的三明治还挺不错,她说甜品味道不错,什么时候再去那个朋友店里吃一次,我告诉她那个朋友叫倾彤,她答应了一声,时间还早我们便散步到了工作的地方。

那时正值盛夏,每当这个时候便是我们外出谈业务的盛期,平常报社的办公楼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多都要去省内的各个市县甚至是村委会谈撰写的材料,那段时间方宁承包了报纸的部分版面举办栏目,常常亲自去采访然后回来编写发在报纸和网站上的文章,我则常常和一些记者跑到各个县市去谈宣传材料,那时候传统纸媒的市场份额占比急剧缩减,报社员工常常身兼数职,依靠着父亲原先在媒体行业积累下的人脉,我那时接到了不少大笔的宣传业务,晚上回家也常常到了深夜,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准备考虑在我们省城一所位于市中心城区的商品房,那里离报社要稍远些,不过正是处于繁华街段,从客厅的全景落地窗望下去便是一片漫不经心的光点,这套房子是方宁刚刚参加工作时看中的,刚开始觉得价钱不太合适,但房东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打算住进去就要先租给别人,她跟房东说她很喜欢那套房子,再三商量之后,方宁考虑着先把它租下来住一段时间,等到什么时候真的考虑结婚生孩子了再把它买下来当做婚房,那年刚开始的时候我正在负责市里几个药业集团的宣传业务,虽然在电话里和药厂的宣传部门常常谈好时间,但到了之后却又常常没有负责人在办公室,便打道回府再次等待他们见面的时间空隙,把房子租下来之后费了不少的功夫,她拉着我去选油漆,挑地板,选家具,我跟她说先不要搞这么复杂,买下来之后再来布置也不迟,她说一来这些东西她计划了很久,二来也要给原先的房主一点信心,让她知道我们会买下来,其实在那之前方宁就让我去过那个房子里,和我见面的是个年纪偏大打扮花哨的女人,大概在六十岁左右,房子是她丈夫早些年买的,他儿子想在工作的大城市里安居,商量着接她到身边一起生活,她说一个人住着没意思,就干脆想着把这套房子卖了,在她儿子工作的地方买套环境舒服一些的房子一起住,老了身边还能有个人照顾。我后来陪方宁去选了一个客厅背景墙的图案,那是我们住进门的第一样东西。没搬进去之前我们还是住在报社附近的房子里,离搬进去新房还有一段时间时租在报社附近的房子也到期了,阿饼那时候在市里一家酒店有些熟人,说可以在酒店内部人员安排出差的房间里长住一段时间,我们便搬了进去,虽然我们在外工作常常在酒店过夜,但那家酒店的房间设施很不错,我们被安排在楼道尽头的一个房间,方宁看起来很满意,那时候是在冬天,那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在外面完结了几笔报酬不错的业务,方宁也说在另一年夏天搬进去之前要在一起好好规划以后的生活,那年的冬天比以往冷的要彻底,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常常待在房间里用电脑写稿然后再发给宣传单位或是企业相关部门的领导进行协商,但平常工作结束时便也觉得常待在房间闷得不行,那时候我不太喜欢那个地方,我觉得那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床睡得舒服,但方宁觉得那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厨房,我知道她是因为马上就要搬进新家而感到兴奋,她说想让我学会做饭,想试试被人照顾的感觉,我后来买了一个小电锅和一个电烤盘,功率不算大但可以在房间里做火锅和烧烤,刚开始我们都不太敢在房间使用,她说怕味道太大,等过段时间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再把它拿出来。那家酒店三餐都是自助,早餐需要提前预定,我们只在那吃早餐,午饭常常在报社吃订的盒饭,她不太喜欢吃盒饭,说以前吃得太多了,所以她常常吃一半剩一半,然后吃带去的水果,我那时饭量还不错,常常把她剩的那半份也给吃完,那段时间我常常感到莫名的幸福接着便也觉得人生无常。她时常中午吃得少而熬到晚上下班吃晚饭,她很喜欢报社附近的一家湘菜馆,她其实不太会吃辣,点菜的时候告诉服务员要微辣,偶尔点一次中辣就说吃的特别过瘾,我们去吃饭她点的最多的是那家店的清蒸鱼,我很喜欢吃剁椒鱼头,于是只要我们决定去那家餐馆吃饭时都会为上次点的是清蒸鱼还是剁椒鱼头争吵一番,后来在一起久了她总是说我吃饭太过严肃,吃的时候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吃自己的,我告诉她说是因为我小时候在外婆家吃饭时常常被要求这样做,以至现在成了习惯,她那时常问起我从前的事,那时的她好像对我家里的事情感到十足的兴趣,于是我尝试着时常跟她聊起我的外婆,那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房子刚刚确定要租的时候方宁很兴奋,原本想着先付下首付,可是方宁则享受于全款拿下的快感,好在那个房主也十分信任我们,说如果真的想买先租着适应适应,过几年决定了的时候再付房款给她也不迟,方宁说那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就要步入了正轨,那年秋天时我带着方宁去看过一次我的舅舅,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他,曾经印象中矫健的身形变得松垮而肥胖,那时他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在外工作很久,他住在一栋在我中学时就已经建成的三层楼房里,我直到现在都忘不了走的那个傍晚从卧室的窗户里望去的一层浮在半空中无比厚重的云团。

那年十一月份的一个晚上我向方宁求婚了,就在我们当时住着的酒店二楼,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从报社出来,开车到达酒店时我说带她到酒店二楼的餐厅吃个烛光晚餐,电梯一到二楼,我牵着她的手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隔间,推开一扇棕红色的大门便是一个古香古色的雅间,地上铺满了深红色的玫瑰花瓣,床上放着一大束白色的玫瑰花,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借故跟她说想和她从婚礼走到葬礼,晚上回到房间便互相醉情于对方的身心,事后相拥着躺在床上,她的手指轻轻在我的腹间滑走,问我为什么不等到搬进新家的时候再给她这个惊喜,我说我最怕感情的事拖着拖着那种感觉就消失了,那天晚上之后我和倾彤便有了许多联系,方宁和我会跑到倾彤的咖啡厅去喝咖啡,方宁很喜欢和倾彤的男朋友交往,那个男人好像年纪不大,比倾彤要小。

 

值班总编辑:贺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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