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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级非遗分乡薅草锣鼓记述

编辑:路漫 发布时间:2024/06/21 来源:中国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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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分乡是民间文化的富镇。“分乡薅草锣鼓”位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保护名录。它历史悠久,特色鲜明,是分乡农耕文化的生动记录。

分乡薅草锣鼓的场景

“打锣鼓”指在田间锄草时,用锣鼓配以歌唱,以催工、监工、招工,提高劳动效率的一种传统劳作方式。主要用以锄草,便称“薅草锣鼓”。“分乡薅草锣鼓”是“宜昌薅草锣鼓”的重要分支,分乡是该项目最具活力、最具影响力的重点区域。

打锣鼓总发生在夏天。

一湾湾、一坡坡的麦子割了,留下小半截秸秆,叫麦歘子。一段时间后,其间长出了嫩绿的拃把长的粟谷苗。扯去麦歘子和为粟谷间苗的活路,叫扯粟谷草。

秧苗生长期间,要跜三道草。人置身其间,秧苗或接近臁腿巴子,或可遮没膝盖。一路人一字摆开,手叉着腰或拄着杖,在田里徐徐行进,用脚跜或用大指头拱,除掉杂草,松动泥土。

苞谷也要薅几道草,头道要间苗,还要锄草、塕根,二道锄草与塕根并行。薅草人头戴着草帽、肩搭汗巾下田,弓腰叉腿,不停地挥锄,先刨后拉,松土除草,薅锄不断与地面发生碰撞,叮当作响。

这些扯草的季节,或有锣鼓登场。

“宜昌薅草锣鼓”国家级传承人、现年78岁的分乡场社区肖家咀人肖世芹说,互助组时打锣鼓,要备鱼肉豆腐,没请的人也到场。集体化时一打锣鼓,就会有七、八十人到场。歌师唱得好时,人们会围拢听。歌师会即兴编词,他就唱过:“一个姐儿花楂多,头发搞得像鸡窝。还没下田就把尿屙,懒牛懒马屎尿多。”“一个姐儿生得巧,下田只听嘴在闹。该薅的草没薅到,还把别人耽搁了。今天的工分要扣掉。”

“宜昌薅草锣鼓”市级传承人、现年74岁的普溪河村牵牛岭人吴继清说,打锣鼓的师傅喜欢比技艺。他的爷爷吴元万和塾师郭任斋合作,和马家堰王公山的吴姓比试声气(声音),直唱得对方累趴吐血认输才罢休。他还说打锣鼓有严格的程序,收工时必有刹鼓,否则歌者会有灾祸上身,他的叔太爷吴治禄,因一次没打刹鼓而败了家,断了后,爷爷吴远万过继给他才接了香火。

“宜昌薅草锣鼓”市级传承人、现年66岁的天坑村人李光虎说,锣鼓歌和丧鼓歌可以互通,丧鼓从开歌路到打刹鼓,都可唱锣鼓歌。我见过打锣鼓的场景。

1960年代前期,我所在的南垭三队,打过一场与孙家坝七小队合作的锣鼓。两歌师站在高处的田坎上,敲一阵,唱一阵,锣鼓喧天,唱腔高亢。

附近的桃子园、连三坡,三户湾,也常有锣鼓声响。

我爷爷会打锣鼓。 夏天歇凉时,常和二爷爷两人敲打唱将起来,取了乐,锣鼓歌声还可驱赶来屋前屋后吃嫩包谷的獾子。

爷爷会唱《十许鞋》,儿时的我听多了,也记住了一些歌词。“正月里雨水来,你曾许我一双鞋,不为新鞋不得来。”“十月立冬雪落地,我把鞋子交于你,切莫说是我做的。”打锣鼓的场景能入诗。

乡贤全敬存的诗集《闲园诗存》中,有《战后初闻田歌二首》:一曰:“竭尽膏脂助战征,谁言胜利出农耕。忽闻田野田歌动,九死余生第一声。”又曰:“锣鼓殷殷破晓烟,欣看庄稼渐敷田。声声听唱田家乐,不羡将军奏凯。”抗战胜利的喜悦,对农人的同情,融入在薅草锣鼓场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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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乡薅草锣鼓的成因

分乡薅草锣鼓经久不衰,有诸多原因。

家鋣系统——器具条件。鼓始于中原,战国时就有“一鼓作气”的典实;锣出自云南,公元六世纪入中原,曾被称为“金”,有“鸣锣开道”、“鸣金收兵”等成语。夷陵锣鼓礼器系统的形成,不知确切年代。分乡棠垭有“神练子”道教鼓乐,源自武当道教音乐。武当在永乐年间始修,是明代“皇室家庙”,故推断锣鼓礼器起码在明代早期已形成系统。清同治《宜昌府志》言时人婚礼时“盛设鼓乐灯彩”,又言丧葬时“鼓乐喧阗”,证明晚清或更早,夷陵已有锣鼓家鋣系统。如此推断,同治年间可能就已经有了打锣鼓的习俗。

家鋣为丧葬不可少之礼器,也用于喜庆,如婚嫁、寿诞。还用于娱乐活动,如划采莲船、玩龙灯、舞狮子、打地花鼓、说三句半、演剧伴奏等。用到生产上就是“打锣鼓”了。一锣一鼓叫“单锣鼓”,一鼓两锣叫“夹锣鼓”,两鼓两锣叫“对子锣鼓”,鼓锣钹马锣配合叫“四样锣鼓”,鼓锣钹马锣唢呐齐上叫“吹锣鼓”。

旱田偏多——地理条件。分乡东西高,中间低,呈两山夹丘林地势。东高岩,西崇岭,黄柏河傍西山穿行而过。水田在中间狭长地带成畈成坪成冲,旱田普遍分布在西山的坡岭沟壑中,多呈梯形状,用欧阳修诗句“瘦野一刀田”来描述它们,贴切不过。

或是广种薄收和明清大移民的原因,黄柏河两岸的山岭间,曾经到处是梯田。棠垭一带的老林坡、桃子园,南垭一带的高儿岭、连三坡、三户湾,大中坝一带的西边坡、麻子山、王公山,分乡场一带的牵牛岭、太阳山,至今可辨大量废弃了的梯田。弯弯长长的石砌田坎,证明这里曾是山民赖以生存的田地。

合作互助——生产条件。传统种作方式费时费力,抢季节时就开展互助,“请工”、“换工”、“帮工”成为习俗。集体劳作需要指挥、鼓动,为打锣鼓提供了人力资源条件。

始于1950年代的互助组和公社化时期,打锣鼓很频繁。或小队自己打,或几个小队联合打,山野常有锣鼓声动的场面。1965年,桃子园的薅草锣鼓歌《五更急叫醒》,曾获得省特等奖、文化部二等奖。肖世芹说,他曾带人到牵牛岭打锣鼓,以换取山林砍楂子烧火粪。只是到了1960年代中期,打锣鼓被当做“四旧”破除了。

“分乡薅草锣鼓”有两位著名传承人——肖家咀的肖世芹和桃子园的袁国本(省级)。肖家咀后有牵牛岭和太阳山,附近有岗、吴家岗、天岭岗、左家岗,水旱两兼;桃子园在黄柏河畔,面向高儿岭,背倚长岭崖,人户稀疏,山大田多。两地都是薅草锣鼓的故乡。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又有演唱的爱好和天赋,耳闻目染,潜心学艺,自然炼成了远近闻名、社会认可的锣鼓歌师。

娱乐精神——心理条件。寓娱乐于劳作,可使劳作欢快。《毛诗序》中说孔子弟子夏作时“歌之吟之,舞之蹈之”,就是先民劳动场面诗化的记载。分乡人喜锣鼓,折射出他们的娱乐精神。旧时山村闭塞,文化活动贫乏,生活单调沉闷,打锣鼓则提供了集聚和娱乐的环境。分乡人向来乐观,崇尚文化娱乐,有“穷快活”的秉性。

薅草锣鼓如西北和江南的戏台子,是村民们娱乐的平台,有精神生活的价值取向。锣鼓的开场,往往在激情和期盼中到来。锣鼓歌师们,多是懂得几分风雅的人,是当地文化活动的积极分子。他们轮流登场,打一通锣鼓,喊上几嗓子,也是一种表达、一种展示,一种释放,也收获快意和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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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乡薅草锣鼓的传承

进入1980年代后,文化事业迎来春天,民间文化逐步得到重视,分乡薅草锣鼓迎来了复苏。县(区)、乡(镇)两级的文化工作者,持续展开抢救对其演唱风格、演奏技巧进行了整理和研究,形成了完整体系。2008年6月,分乡薅草锣鼓被国务院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此后,“分乡薅草锣鼓”的保护与传承进入常态。

政府行为:创建薅草锣鼓之乡。

2015年4月,镇党委、政府为打造文化品牌,决定创建“湖北薅草锣鼓之乡”。4月初,特邀区内相关组织和学会,召开了专家论证、研讨会。4月16日下发文件,召开了创建动员大会,成立了以傅高文、袁维华、刘珍、王良义、苗大雁、望斌等18人组成的工作专班。专班锣鼓等民间文化资源,进行了全方位的田野调查,共搜集文字资料150万字,视频资料1500GB,图片资料5000余张。2015年9月,经省专家组考察评定,分乡镇荣获“湖北薅草锣鼓之乡”称号。

文化站:建设非遗展示馆。

分乡镇的民间文学、戏曲、美术等都各有特色,薅草锣鼓、皮影戏更是独领风骚。原汁原味、唱腔丰富的薅草锣鼓,长期活跃在田间地头;皮影戏以历久弥新、老少皆宜而著称,2013年被省政府公布为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镇文化站于2022年10月建成了“分乡非遗展示馆”。展示馆占地约60平米,投入资金12万元,邀请版画专家高新章设计布展,上墙展板15处,展示传承乐器(道具)曲谱26件,集中展示“宜昌薅草锣鼓”和“分乡皮影戏”两大非遗资源。该馆小中见大、俗中显雅、素中出彩,集微缩场景还原、图文展版介绍、实物陈列观摩、影像滚动展播等展陈技艺于一馆,多视角、多维度展示了非遗项目皮影戏和薅草锣鼓。两年来,已接待群众万余人次。

肖世芹:自办薅草锣鼓传习所18年。

肖老在1970年代就热衷传艺。他带徒不分年龄、不分男女、不分区域,不收报酬。正式的传习所已历18年,三易其址。为了教学,他先后购置鼓6面,锣5柄,钹3副、马锣3个、唢呐3支。所需费用都来自于家庭的积蓄。放弃房屋出租收益不算,器具、服装的总投资,已达三万多元。

肖老的正式徒弟已达87人,优秀者如吴继清、蒋世春、黄雪梅、孟光珍、韩家珍、周兰英、蒋梅、蔡秀珍。他们各有所长,都被命名为市、区级传承人,其中黄雪梅、蔡秀珍会唱锣鼓歌五、六十首,锣、钹、唢呐乐器样样在行。

肖老领衔的分乡民间文化艺术团,薅草锣鼓是主打,也是传习所的延伸,展演范围很广。除每年定期在在镇内田头、学校举行外,还多次参加市、区比赛,到宜都、秭归展演过,区党代会上、景区三峡奇潭、三峡大瀑布、香景源,都有他们的身影。

肖老对两场锣鼓记忆犹新,一次是1985年,当地120人薅草,他带领6套家鋣班子同时开打,有人头攒动、气势如虹的感觉;一场是十多年前在市群艺馆的表演,他唱了四天不曾重复。

李光虎:一大家子都是锣鼓传人。

当地盛传他的太爷李元德会呼风唤雨,名扬东湖、远安。李光虎早年是木匠,也会一些绝活儿,如“耳朵听字”等。含他的子女在内,十二代都是薅草锣鼓传人。

2006年,他组建了天马民间艺术团,薅草锣鼓之外,还玩龙灯、舞狮、玩采莲船、打地花鼓。技艺传到了远安花莲、当阳干溪。仅在干溪,一年间就带徒就30多人。天马现有四套锣鼓家鋣班子,都是他培养出来的徒弟。

艺术团成立后,他搞了三个月的培训,每天供一顿中饭,杀了两头肥猪吃哒。徒弟们骑摩托早出晚归,他就每辆每天补助一百事可乐瓶子汽油(1公升多)。

他和弟弟光平、光富三人都是锣鼓歌师,子女们也都先后入了门。他的小女儿李馥伊9岁会打鼓乐开场曲,11岁会唱薅草锣鼓。大女儿李星星去年始学,现已出场100多次。

吴继清:不遗余力地整理曲谱。

吴师傅的祖上都是歌师,他是第六代传人。由于生产生活环境的变化,今天的民间文化生态链中,原生态的薅草锣鼓已不复存在,曾经耳熟能详的薅草锣鼓歌词和曲牌,逐渐模糊成“一鳞半爪”的状态,急需抢救整理。近年,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投入两千多元,收集整理出薅草锣鼓“早晨扬歌调”、“正月的姐儿要花戴”等49个词谱,丰富了分乡薅草锣鼓的词曲库。

袁国本:用薅草锣鼓宣传时事。

刚过世的袁老(终年91岁)做过民办教师,演艺才能遐迩闻名,当地有“天马的苞谷,桃子园的戏”之说。他擅长打锣鼓,能唱400首锣鼓歌,会打70多种鼓板。党的“十九大”召开后,他牵头用薅草锣鼓宣传会议精神。他创作了五句子《歌唱十九大》、哦火也《十九大精神到我乡》、锣鼓调《花儿红》、《十九大精神到农村》等,到田间地头演唱。歌词唱道:“北京召开十九大,我在山里开歌闸。祖国进入新时代,乡村盛开富裕花。民富国强兴中华。”

(本文执笔人:陈斌。传承情况由分乡文化站站长望兵提供。传承人具体材料源于当面采访。采访时间:2024年6月12日下午;地点:分乡镇文化站。材料核实:分乡文化站原站长刘珍)

2024年6月19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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