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革健

江南水乡的乌篷船，是水乡人最称心的水上交通工具。那乌黑的篷、短促的桨、低矮的舱，处处展现着它的短小、干练和明快。城里人见了，既感到新奇，又觉得好玩。

我爱乌篷船，源于记忆中的一个看湖人。那是一个春光明睸的日子，天刚放亮我便起床了。象往常野钓一样，将钓具、糠饼、酒米和蚯蚓往摩托车上一放，我便出发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给湖乡披上了一抺又一抹诱人的蓝。伴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雾霭静谧的山色开始缥缈升腾。极目远眺，水润着山，山含着水，含蓄中浸透着柔美的湖光山色，着实叫人心旷神怡。

奔驰在湖光山色中，憧憬野钓的乐趣，人和鱼逗趣，车和景交融，你会觉得眼前的风景，既象一幅画，又象一首词（沁园春）：一线春风，万道霞光，百里放歌。驾轻车熟路，兴高采烈。自然水域，钓鲫寻窝，酒米传情，银钩卧底，静待浮漂点水波。竿轻举，手感沉甸甸，趣味多多。

休言钓绩如何？愿者上钩公有训哦。效志和渔韵，语堂吟钓。闲情逸致，益寿安和。乐道怡然，全抛杂念，笑看光阴似箭梭。今回首，度平凡岁月，不患蹉跎。

“怎么才到呢？”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定睛一看，正是约我来钓鱼的“洋鬼子”。“洋鬼子”姓刘，叫刘东洋。管他叫“洋鬼子”，是有故事的：也是一个春光明媚油菜花开的日子，这一天来湖里钓鱼的人特别多。且不说几十上百根竿子钓走几百上千斤鱼，糟糕的是湖堤上开花的油菜花被忘形的钓鱼人踩得一塌糊涂。为此，湖管会十分恼火。在挑选了几班人看湖都管不住的情况下，刘东洋自告奋勇站了出来，他信誓旦旦地说：“湖是我们的湖，鱼是我们的鱼，我就不信乡下泥腿子奈不何城里穿皮鞋的！”今天是刘东洋挂帅出征的头一天，湖堤上，每10米就有一根钓竿，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正当大家钓得起劲的时候，刘东洋驾着乌篷船驶来了。只见他一边驾船，一边高喊：“钓鱼的注意啦，从今天起，湖里禁止钓鱼，赶快收竿！”

也许是习惯了以往“管而不严”，钓鱼人没有一个有离开的意思，依然你喊你的，我钓我的。一看喊话没人听，刘东洋干脆来硬的。只见他站在乌篷船上，不停地用篙子一个一个戳窝子。窝子一戳，鱼都吓跑了，没鱼咬钩，钓鱼人自然混不下去，只得惺惺地离开湖岸。然而有一个不服气的年轻小伙，却顶牛不走，硬撑着继续在钓。刘东洋见状，冲着小伙吼了起来：“走不走？不走就折钓竿！”。吼完，将乌篷船往岸边一靠，一个健步跃上岸，直接抢过小伙放在竿架上的钓竿抛在地上，然后用脚使劲踩。年轻小伙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拳朝刘东洋打过来。刘东洋头一摆躲过这记重拳，侧身一个下蹲式，两手迅疾抱住年轻小伙一只腿，然后顺势使劲往湖里一推。年轻小伙一个冽斜便站到了齐胯深的湖水中。

他开始还不服输，爬上岸直往刘东洋扑去。一看情势不对，我连忙丢下手中的竿子，着力一把抱住年轻小伙，贴着他耳朵悄悄说：“这里不是你逞强的地方！”。听我这么一说，小伙似乎悟出了什么，冲天怒气随着嗓音的降低而有了缓和。这时我连忙双手松开小伙，迅急抢站二人之间，掏出香烟一人递上一支。待点燃香烟各自抽吸一口后，气场瞬间降温了……

就这样，我认识刘东洋了。后来还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叫“洋鬼子”。刘东洋也记住了我。每逢春暖花开钓土鲫鱼的季节，我和“洋鬼子”便进入“热恋期”。

“今天天气好，我这里为你选了一个最佳钓位，窝底的水草也给你掏干净了，你赶快打窝子”。洋鬼子边说边把船撑到钓位旁，示意我站到船上垂钓。我本不打算上船，但出于好奇心，还是想韵一下乌篷船上垂钓的味，便纵身往船上一跳。哪知船身一歪，人还没站稳就掉到水里了。齐胯深的水，乍暖还寒的春，透湿的鞋袜裤，把我弄懵了，全身直发抖。洋鬼子一边拉我上船，一边埋怨：“城里人到底不会玩船，使那么大劲干嘛？船翻过来把你罩在水里，够对你客气啦！”

听了“洋鬼子”这番话，我满脑子委屈说不出口，后悔得不得了。“洋鬼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也不多言，从屋里拿出衣裤鞋袜叫我换上，并把我的湿衣物拧干水，放洗衣机里甩干，然后生一盘碳火，细心的帮我烘烤着。

坐在火炉旁，我不时望着门前管道旁钓位处水中还没有开钓的窝子，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没有这个插曲，说不定野鲫鱼已钓了大几十斤了。

通红的碳火映照着“洋鬼子”，浓黑的剑眉下，一对炯炯有神的圆眼忽闪忽闪，好象还在嘲笑戏弄我这个城里人。“洋鬼子”一件一件翻烤着我的衣物，我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瞄着抛锚在渠边的乌篷船，那乌黑的篷、短促的桨、低矮的舱，给了我难以忘却的记忆；而眼前碳火映照下的“洋鬼子”，那紫铜色的脸、炽热的心、看湖人特有的胆识，给我留下的记忆更深、更美好！

我忘不了那只乌篷船，更忘不了“洋鬼子”一一一个具有短小、干练、明快气质的乌篷船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