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贤交

近日，因涟源摄影家协会几位友人的鼓动，称网上有一个视频发布，说锡矿山有一片玫瑰花海值得一看，于是乎，他们特邀我一同前往采风。我作为涟源影协的一个候补会员，不但摄影技术一般，而且装备很落后，我就只有一个老旧手机，不像正式会员的那样，每次采风行动，总是扛起三角架，背着单反机。如果说，会员们是正规军的话，我相当于一个持梭标的民兵。

这次，我之所以跟随采风，并非要附庸风雅，除了盛情难却之外，其实我是有锡矿山情结的。因为我母亲很早以前对我讲过，我那未曾谋面的外公曾经在锡矿山做过工，而且在我母亲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从涟源枫坪徒步近百里，跟随我外公上过锡矿山讨过生活的。但我外公在解放初期就早早过世了，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段苦日子时出生的，我和我外公除了有一种亲情的连结外，此生无时空的交集。二十多年前，我母亲就跟我流露过，她老人家有重上锡矿山的愿望，而我总是以工作忙为由未能陪她成行。如今我已退休，有的是陪她的时间，而我母亲却患病卧床多年，无法下床自由行动了。锡矿山之行，只能由我代她老人家去一偿夙愿了。

三天前，我驱车沿着我外祖父和母亲当年上锡矿山的足迹，和几位摄友取道涟源芙蓉、冷江渣渡一带，在涟源与冷江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中缓缓穿行。一路上，我在前面开着小车，而后面却一直有一辆空着走的大货车紧追不舍我几十里，司机时不时在不断鸣笛要我让道，后来，我干脆到一安全可让行的地方让他超了我。果然，他驾着可能是装矿石或是装煤的货车一溜烟就不见了。在这弯弯的山道上，觉得这司机除了熟路况有胆量外，我很理解这司机的猛。他毕竟不同于我这老同志，于他来说，时间就是效率，就是金钱。当然，正因为我不熟路况，而且是第一次打这儿路过，总觉得沿途都是景，所以，有时还刻意放慢车速，不时地东张西望起来。再是我任何时候开车都秉持“小心谨慎，菩萨保佑”的八字方针。所谓“小心谨慎”，即主观上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极力防范风险，而客观上则要靠“菩萨保佑”，其实这并不是宣扬迷信，所谓菩萨保佑即指的是人们想象不到的那种意外千万不要发生。因我如此悠哉游哉，我们从涟源城区出发到锡矿山矿区，全程不过30多公里路，但我在山路上足足开了个把小时，才抵近锡矿山矿区的侧翼（东北边缘）。

抵近锡矿山，这个百年锑都的部分矿区映入我眼帘，我觉得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高炉，每一栋宿舍，乃至办公楼，都有一种历史的厚重与沧桑。矿区不像普通工厂，可以集中在一到几个车间，锡矿山矿区的采、炼、生活区皆分布在不同的山头。我们在矿区东绕西行后，终于抵达了一个叫“七里江生态农庄”的饭店，因为这生态农庄饭店，就是玫瑰花海视频的发布者，所以它是我们在涟源出发时选择的目的地，我们想当然地认为，玫瑰园是生态农庄的，农庄一定就在玫瑰园旁边。结果走近这生态农庄饭店，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栋裸红砖屋，目光所及之处，还不知玫瑰园到底在何方，巧的是饭店旁边刚好种了几排月季或是玫瑰花。此刻，我有点想掉头离去，觉得这饭店为商业利益竟然搞虚假宣传，带起了我们的笼子，将几丛月季花宣称是花海，至少我个人意见是要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我有点尿急。再怎么的，一定要下去方便一下才能继续开车了。又因为我们在涟源出发较晚，抵这里时已临近中午。如果去饭店找卫生间，会给老板制造误会的，他们以为我们是要去吃点啥消费一下。我想为避免误会，最好是到近处的农舍去麻烦一下算了，但此时，我忽然发现我们身后就有一栋四层的楼房，那是当地居委会办公楼。以我过去抓过“村级活动场所建设”这项工作的经历与经验判断，这里面必定有可方便之处。于是我们几个不速之客从居委会前面大门径直而入，直奔后面卫生间去了，那里面确实有现代水冲式厕所。同时，也发现居委会办公楼功能齐全，里面设有食堂，建在一楼与厕所相对的另一侧。食堂里还有留守值班的一位女同志正在煮饭菜。我们上完卫生间后，走上前去向人家打了个招呼，道了声谢谢。当然，那位女同胞也代表居委会欣然应答了一声“不用谢”。同时，我们也向她打听了一下玫瑰园到底在哪儿，她告诉我们，玫瑰园还在离这里两里多地的山坡下，说就是在远处有烟窗的那个方向。当她知道我们要去玫瑰园时，她便打量了我一下，她说觉得我像个革命干部，那么为人民服务是对一个革命干部的本质要求。她便把她男人要吃的中午饭交给我，要我们帮忙捎带一下，并详情交待她老公姓甚名谁，是处于玫瑰园路边摊的第几号摊位。她怕我年纪大，记不牢她老公的名字，还用笔写上了一张纸条交我。于是乎我们几个人不负使命，提起那塑料饭盒便往玫瑰园赶。

在路上，我们看着那塑料饭盒里菜的品种与数量后基本形成了一种共识，觉得这个男人在她老婆心中很有份量，这个男人或是老帅了，或是为挣钱养家作出了重大贡献的。

来到玫瑰园，把饭送给那摆摊的男同胞，那男人果然颜值不错，谈吐不俗，显得很灵泛，我们为了营造一点和谐轻松气氛，充分地肯定了她老婆的贤惠，也大大表扬他的帅与挣钱养家的努力。这男人于是心花怒放起来，此刻脸上绽放的笑容就像玫瑰园盛开的花朵。而后，我们又在他摊位上消费了一点零食，为他创收贡献了一点微薄的力量。因此他热情更加高涨，当起了义务导游。他说，我们不能只看玫瑰园，一定要往前面去，顺着那用石板砌好的台阶的路拾级而上，且一定要登上山顶，这样一来，回眸北望，可俯看锡矿山一大部分矿区，往南远眺，便可以看见冷江城区。他还告诉我们，山的另一面是石林，并强调说，风景是那边独好。因为山那边的树林里间种了很多野菊花……后来，我们基本就是按他的导引去观光游览的。

去山那边看风景，我觉得走主干道太远，因为还得往回赶一段路再能回到主干道上，于是我们图近便就顺着玫瑰园的小路继续往前走，在山的东侧下去了，但一路险象环生，下去一阵后，才发现路又弯又窄又陡，恼火的是行至中途，山下面还开上来一辆白色小车，我们狭路相逢，谁都进不得退不得。我要退，则要往山上逆行，难度很大。他要退，则要退下去一两百米。正在这时，对方司机见我是老同志，他表现得很厚道很友好，他学着抖音里拍的会车视频，玩起了车技，把他的车使劲往道路内侧山坡上靠，让轮胎一侧在水泥路上，一侧搭到土磡上去了，车身都侧倾30度了，而且在前行的过程中，他使劲踩踏油门，让车子的前轮（主动轮）磨得地面冒烟。瞬间，我觉得他车的前轮都磨去了一半厚度。通过他的努力，他终于为我让出了安全前行的空间。此刻，我们非常感动，觉得矿区景美，人们的心灵更美。

车子下得山来，不但又驶上了宽庄大道，同时，发现了那一大片抗污染林，还有那漫山遍野的波斯菊。那天，本是去看玫瑰园的，不料却看到了那片迷离万般的波斯菊，在初夏的阳光里随风扑闪，摄人心魄。人们纷纷在长满波斯菊的林地里徜徉、拍照。无数勤劳的蜜峰也正在花从间享受那沁人心脾的芳香，撒播生命的种子。

下山后，我们再回望矿区那群峰巍峨，此时也看到了种满波斯菊的那座山顶上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巨幅标语，在阳光的照耀下正熠熠生辉。是啊，良好的生态环境，既是自然财富，也是经济财富，更关系经济社会发展的潜力和后劲。绿色发展的方式，才是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双赢。

在“石林”这个景区的入口，冷水江市人民政府立了一块项目建设的大石碑，让我们知道世界锑都锡矿山，自1897年开始工业开采与冶炼以来，已达120年之久，它为全球提供了四分之一的锑产品，它曾经是湖南最早的工业基地。而锡矿山在为世界贡献丰富矿物资源的同时，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开采也给矿区留下了满目疮痍，过去这里到处黑烟滚滚，矿区周围几十平方公里的草木被熏死殆尽，到处可见裸露的矿渣，刺得人眼睛生痛，同时还有刺人的气味。

面对资源的逐步枯竭，生态的严重破坏，如何让它焕发新生，在“十二五”期间，冷江人民以两型社会建设为契机，加大了锡矿山地区环境的综合整治与转型发展力度，久违的绿色在一点一点唤回，今天的锡矿山已实现了安全发展、绿色发展，并将其打造成了湖南两型社会建设的示范区。

百年污染，百年生态绩，一朝治理是十分艰难的，但冷江人民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步步为营，向百年生态痼疾发起冲击，让锡矿山沧桑的山山岭岭在今日脱下了“灰袍”，重新披上了新绿。那玫瑰花海，那漫山遍野的波斯菊，那广种的抗污染林，已让今天的锡矿山成了当地人诗意的栖居地，也让我们这些外来客体验了一把“诗与远方”的美好。当然，如果能有一座锡矿山纪念馆，让人们对世界锑都的前世今生做一个更深入的了解，能让矿区的厚重文化内涵释放一种迷人的文化吸引力，那就更好，我们期望着。

（2023年5月15日于涟源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