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再会友  相逢情更深

             ——悼郭鉴明 

                  文/董惠安

突闻鉴明兄病逝的消息，震惊异常，他曾经那样壮硕的身体，不倦的热情，强大的气场，怎能轻易输给命运之神？然而，现实是无情的。

最初结识鉴明兄，是我刚刚到宝鸡电台当记者，领导交给我一篇来自蔡家坡的通讯稿，说的是岐山县外贸公司仓库遭遇泥石流而奋勇抢险的事。此稿需要联系原作者再做补充采访，而原作者就是鉴明兄。当时他的名字还是郭健民，不似如今的名号独具个性。此番相遇，算是以文会友，从此我们成为挚友兄弟，时值1983年深秋。

如今，一本名为《反骗导弹》的杂文集放到了我的面前，作者仍是郭鉴明，我们又一次以文会友。翻开书页，豪气大气才气灵气扑面而来，他那比小说还要传奇精彩、还要跌宕起伏的经历和境界跃然纸上。诸多感叹，不吐不快；欲评其书，还须先论其人。

初次与他相遇，我感觉他和我都酷似路遥笔下的高加林，都在和命运抗争较量，因而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岂料背过身就有人神秘地对我耳语“此人有问题”，使我顿感到他是个“有争议的人物”，所处环境并不阳光。三十年来，他可以说是在争议乃至非议中发展壮大创业成事。他像一个战国时代的游侠剑客，常在落寞凄冷中独步于官场与江湖之间，常在萧萧风雨中游走于当代社会的“红灯”和“绿灯”之间，剑走偏锋，涉险弄潮，在夹缝中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在怀疑和非议声中，干成一件件别人看来不可能成功的事，创造了不少令人咂舌的奇迹。大名由“健民”改为“鉴明”，他自认为是社会给了他展示才能的机会和公正的评价，我也深感所言极是。

 鉴明祖居西周故地岐山，但与其说他是西周之后，倒不如说他更像殷商之裔。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对商品经济的热衷关注，以及他在城乡之间遭遇的犹太人般的精神歧视，以及在职业生涯中的颠沛流离，使他在相当一段时期很难融入农耕文明社会的主流。但古老的中国毕竟敞开了了开放的大门，他的非主流的意识和经历，恰恰让他及早挣脱了“耕读齐家、学而致仕”的陈旧模式，像无缰之马纵横驰骋，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成就了自我。可以说，颠沛流离让他及早开阔了视野，接触到了《迎接挑战》《走向未来》等前卫的思潮，练就了寻觅捕捉商机的敏锐目光，具备了一些大型项目的从策划到实施的执行力，最终写就了诸多的人生精彩，包括他集企业家、策划大师和作家于一身的诸多荣誉。就连一些曾经对他嘲笑讥讽、评头品足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本事。

而鉴明作为指点江山、笑谈天下的杂文作家，更应当被看作是这个开放时代的“产物”。他这个非周非商、非工非农、非官场非江湖的“怪才奇人”，身上铭刻着这个特殊时代的烙印。首先他享受到了可以中国大地自由行走的权力，为他走万里路读万卷书到最终写书打下了基础。他最早到广东（上世纪八十年代被认为是不毛之地）体验到了改革开放的秘籍真经，以至于被我们常人觉悟早行动早，更早淘到第一桶金。后来他更有机会进报社当记者、独立办报纸、办公司，还有幸进大学作家班。他人生舞台魔幻般的时空转换，让他犹如坠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三昧真火的熔炼使他有了铜头铁臂和火眼金睛。假如没有三十年的旷阔的发展空间和平台，没有开放时代的宽松、包容和海涵，他很可能和许多壮志难酬的英雄一样老死沧州，很可能只是岐山一隅中一个精壮劳力而已。甚至有可能因言辞异类而成为专政的典型。

然而，他的人生脚步并没有停留在发财炫富、衣锦还乡的层面，他在成功的创业实践中析出了思想的结晶，愿与更多的人分享，于是有了他在《宝鸡日报》上的“鉴明漫话”专栏，有了这本《反骗导弹》。在我们身边，成功创业者不少，以文立身者不少，但既能在商品经济大潮中下海扑腾又能上岸著书立说者并不多，在这方面鉴明可谓独树一帜。

这本汇集了78篇杂文小品的书，内容包罗万象，手法如天马行空，风格既有嬉笑怒骂，也有细雨润物。虽是市井民生小事居多，但俗中有雅，意境不凡。单说他“误入女厕”一篇，就从一件荒唐事中捕捉到了时代风尚之巨变，正所谓一滴水映出了时代的光辉。当然，这些文章早已经和山城父老见面，大家比我更有鉴赏评判权。我想说的是，这些文章的字里行间，隐含着中国三十年改革开放对于国人精神松绑的珍稀元素。时代对他的宽容和护佑，体现在方方面面，具体值得一说的，是最早为他的这些针砭时弊、辛辣刺激的文章开放绿灯并提供版面的人。这里不能不提及的是宝鸡日报总编张陇得和吕向阳等人。当时鉴明文章写得潇潇洒洒，读者读得痛快淋漓，岂不知发表前夜的编审会开得并不轻松。当时发表这些文章极具风险。但最终张陇得瘦削的肩膀扛住了千钧精神重压，为这些文章的面世提供了宽松的“环境保护”，成就了鉴明其人其文。我对这种默默抗压冒险、为人作嫁的举措深表钦佩，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可流失的美好记忆。

作为兄弟和朋友，我不知一次以鉴明为素材撰写文章，曾经把他描述成完美高大的理想英雄和创世纪者。但如今理性地看他和他的文章，觉得并不完美，但深感他是一个真实的、不屈服于命运的强者，一个不断在反思不断在探索前行、不断在修正自己理念的儒商，一个我们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拓荒者。如果我有机会再次以他为原型写故事，我将会塑造出一个有骨有肉、有情有义、有起有落、有悲有喜，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的、有争议但更有鉴赏性的人物。他的故事一定会比银屏上的剧情更精彩，更引人入胜。

如果上苍再给他十年时光，他肯定会创造出更多的奇迹。怀念他的人们，应当认真品味并珍重他曾经创造的奇迹。

                           董惠安

                          2021.9.8